• 注册
  • 这是一个很神秘的话题...
    # 铁凝散文作品 # 发表 3.1k浏览 51内容 0关注
  • 全部
  • 动态
  • 文章
  • 帖子
  • 视频
  • 音乐
  • 推荐
  • 付费
  • 查看全文
  • 查看作者
  • 书的等级

      我很注重书的封面、装帧和做工,在我的书成书之前,我便开始对装帧设计进行挑剔了。然后是收到成包新书后的挑拣——每个作家都要买些新书送人的。  我常把我的新书分作三等,把那些颜色印制饱满、纸面平展、书...
  • 作者 作者
  • 0
  • 1
  • 0
  • 1.4k
  • 2018-02-23 21:16 电脑端
  • 查看全文
  • 查看作者
  • 短篇小说 树下

    查看全文
  • 0
  • 0
  • 0
  • 3.2k
  • #推文#文学作品#铁凝散文作品
  •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查看全文
  • 查看作者
  • 短篇小说 你在大雾里得意忘形

      那时的清晨我在冀中乡村,在无边的大地上常看雾的飘游、雾的散落。看雾是怎样染白了草垛、屋檐和冻土,看由雾而凝成的微小如芥的水珠是怎样湿润着农家的墙头和人的衣着面颊。雾使簇簇枯草开放着簇簇霜花,只在雾落时橘黄的太阳才从将尽的雾里跳出地面。于是大地玲珑剔透起来,于是不论你正做着什么,都会情不自禁地感谢你拥有这样一个好的早晨。太阳多好,没有雾的朦胧,哪里有太阳的灿烂,大地的玲珑?

      后来我在新迁入的这座城市度过了第一个冬天。这是一个多雾的冬天,不知什么原因,这座城市在冬天常有大雾。在城市的雾里,我再也看不见雾中的草垛、墙头,再也想不到雾散后大地会是怎样一派玲珑剔透。城市的雾只叫我频频地想到一件往事,这往事滑稽地联着猪皮。小时候邻居的孩子在一个有雾的早晨去上学,过马路时不幸被一辆雾中的汽车撞坏了头颅。孩子被送进医院做了手术,出院后脑门上便留下了一块永远的“补丁”。那补丁粗糙而明确,显然地有别于他自己的肌肤。人说,孩子的脑门被补了一块猪皮。每当他的同学与他发生口角,就残忍地直呼他“猪皮”。猪皮和人皮的结合这大半是不可能的,但有了那天的大雾,这荒唐就变得如此可信而顽固。

      城市的不同于乡村,也包括着诸多联想的不同。雾也显得现实多了,雾使你只会执拗地联想包括猪皮在内的实在和荒诞不经。城市因为有了雾,会即刻实在地不知所措起来。路灯不知所措起来,天早该大亮着,灯还大开着;车辆不知所措起来,它们不再是往日里神气活现的煞有介事,大车、小车不分档次,都变成了蠕动,城市的节奏便因此而减了速;人也不知所措起来,早晨上班不知该乘车还是该走路,此时的乘车大约真不比走路快呢。

      我在一个大雾的早晨步行着上了路,我要从这个城市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我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一步步走着,我庆幸我对这走的选择,原来大雾引我走进了一个自由王国,又仿佛大雾的洒落是专为着陪伴我的独行,我的前后左右才不到一米远的清楚。后来一切嘈杂和一切注视都被阻隔在一米之处,一米之内才有了“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气派,这气派使我的行走不再有长征一般的艰辛。

      为何不做些腾云驾雾的想象呢?假如没有在雾中的行走,我便无法体味人何以能驾驭无形的雾。一个“驾”字包含了人类那么多的勇气和主动,那么多的浪漫和潇洒。原来雾不只染白了草垛、冻土,不只染湿了衣着肌肤,雾还能被你步履轻松地驾驭,这时你驾驭的何止是雾?你分明在驾驭着雾里的一个城市、雾里的一个世界。

      为何不做些黑白交替的对比呢?黑色也能阻隔嘈杂和注视,但黑夜同时也阻隔了你注视你自己,只有大雾之中你才能够在看不见一切的同时,清晰无比地看见你的本身。你那被雾染着的发梢和围巾,你那由腹中升起的温暖的哈气。

      于是这阻隔、这驾驭、这单对自己的注视就演变出了你的得意忘形。你不得不暂时忘掉“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走有走相”的人间训诫,你不得不暂时忘掉脸上的怡人表情,你想到只有走得自在,走得稀奇古怪。

      我开始稀奇古怪地走,先走他一个老太太赶集:脚尖向外一撇,脚跟狠狠着地,臀部撅起来;再走他一个老头赶路:双膝一弯,两手一背———老头走路是两条腿的僵硬和平衡;走他一个小姑娘上学:单用一只脚着地转着圈儿地走;走他一个秧歌步:胳膊摆起和肩一样平,进三步退一步,嘴里得叨念着“呛呛呛,七呛七……”走个跋山涉水,走个时装表演,走个青衣花旦,再走一个肚子疼。推车的、挑担的、背筐的、闲逛的,都走一遍还走什么?何不走个小疯子?舞起双手倒着一阵走,正着一阵走,侧着一阵走,要么装一回记者拍照,只剩下加了速的倒退,退着举起“相机”。最后我决定走个醉鬼。我是武松吧,我是鲁智深吧,我是李白和刘令吧……原来醉着走才最最飘逸,这富有韧性的飘逸使我终于感到了我自己。

      我在大雾里醉着走,直到突然碰见迎面而来的一个姑娘——你,原来你也正踉跄着自己。你是醉着自己,还是疯着自己?感谢大雾使你和我相互地不加防备,感谢大雾使你和我都措手不及,只有在雾里你我近在咫尺才发现彼此,这突然的发现使你无法叫自己戛然而止。于是你和我不得不继续古怪着自己擦身而过,你和我都笑了,笑容都湿润都朦胧,宛若你与我共享着一个久远的默契。从你的笑容里我看见了我,从我的笑容里我猜你也看见了你。刹那间你和我就同时消失在雾里。

      当大雾终于散尽,城市又露出了她本来的面容。路灯熄了,车辆撒起了欢儿,行人又在站牌前排起了队。我也该收拾起自己的心思和步态,像大街上所有的人那样,“正确”地走着奔向我的目的地。

      但大雾里的我和大雾里的你却给我留下了永远的怀念,只因为我们都在大雾里放肆地走过。也许我们终生不会再次相遇,我就更加珍视雾中一个突然的非常的我,一个突然的非常的你。我珍视这样的相遇,或许在于它的毫无意义。

      然而意义又是什么?得意忘形就不具意义?人生又能有几回忘形的得意?

      你不妨在大雾时分得意一回吧,大雾不只会带给你猪皮那般实在的记忆,大雾不只会让你悠然地欣赏屋檐、冻土和草垛,大雾其实会将你挟裹进来与它融为一体。当你忘形地驾着大雾冲我踉跄而来,大雾里的我会给你最清晰的祝福。

  • 0
  • 0
  • 0
  • 2.9k
  • #推文#文学作品#铁凝散文作品
  •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查看全文
  • 查看作者
  • 散文随笔 罗丹之约

      早春的时候,差不多所有的中国人都知道罗丹作品要来中国了,他的《思想者》,他的《地狱之门》,他的《青铜时代》,他的《加莱义民》,他的《吻》……这些作品将先后在北京和上海展出。

      在罗丹的国家法国,在巴黎瓦雷诺大街的罗丹博物馆,当座落在庭院内的《思想者》被一辆蓝色大吊车长长的吊臂轻轻吊离基座装进木箱时,数百名法国艺术名人默默注视着他,无数的摄像机和照相机镜头一齐对准了他的缓缓升起。他们为他送行,他们都知道,这座巨大的铜像斑驳的雕塑自一九7六年安放在这里以来,从未离开过故乡。现在他就要出走,而且是第一次远足。他初次远足选定的目标便是东方的中国。

      把法国最伟大的青铜作品介绍到具有伟大的青铜文明的古老中国,也许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了。这又仿佛是罗丹生前的一桩心愿,因为神秘的东方艺术也曾经给过他强烈的震撼。

      于是我便乘火车去北京看罗丹。

      小时候我就看过罗丹,当然那只是些印刷品。其中两件作品给我的印象最深:一件是身披宽大睡袍,显出任意散漫着的巴尔扎克;一件是筋肉松弛的****雨果。少不更事的我曾经很不明白为什么罗丹要将两位大作家弄成这样。在孩子的眼中,他对他们二位显得太随意了。成人之后才发觉罗丹是多么坦率的对待了他这两位法国朋友,而他这两位朋友又是多么坦率地要求罗丹把他们弄成这样。有本书中曾经提到,巴尔扎克认为罗丹只有把他弄成这模样,他才是真正的巴尔扎克。于是至今每当人们提及巴尔扎克和雨果时,我眼前掠过的首先不是他们的著作,而是罗丹手下的那个“他们”。我想这便是他们作为艺术家和作家的共同卓识与见地吧,是这种卓识和见地掠夺了观众的记忆。罗丹具备这种掠夺观众记忆的力量,他掠夺了我的记忆,他在我心中就日渐伟大起来;他占有了我的记忆,我的记忆里便永远有了罗丹。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我在中国美术馆门前安静地排着队等待购买门票。长长的队伍一直保持了少有的顺和与规矩,似乎来看罗丹的人们是有约在先的,人们在一瞬间变得相互友好和理解了。

      然后我首先看见了《思想者》,他被安放在美术馆庭院的正中,他正面向着熙熙攘攘的大街和一片片古老的灰瓦屋顶。他坐在岸石之上,全身赤裸,蜷曲着自己;他一手握拳抵住下颚,咬肌紧张地正陷入着沉思。这本是一个众人熟知的形象,这个几乎有点程式化了的姿式乍一看去,甚至没能唤起我的新奇之感。而当我绕到他的背后时才真地激动起来,我惊讶于罗丹在思想者脊背上所倾注的良苦用心:原来在这面宽厚、雄健的脊背上,组织明确的肌肉群如汹涌的波涛正有节律地涌动起伏,使我忽然明白了罗丹在创作之初何以能摆脱诗人但丁原型的束缚,把身着裙装、面庞清癯的苦行僧形象换成了今天的《思想者》。在这位肌肉发达、强壮雄健的思想者身上或许溶入了艺术家全部痛苦而又美好的理想吧?他渴望从雄健的身体里发生雄健的思想,或者只有如此雄健的身体才有产生雄健思想的力量?罗丹不忽略思想者的头颅,但他更倾心于支撑这头颅的躯干。于是即使思想者的一面脊背也成了表现这雄健思想不可缺少的因素。于是我在他的被观众冷淡着的脊背上初次发现了一个完整的思想者,在这面脊背上,他那紧张而痉挛着的每一个细胞都使我生出的一种全新的幸福感。我很为这一瞬间,这个我独自占有的瞬间而满足。继而又想到,面对一件伟大的作品,人们都在人云亦云时,议论的或许都是它那被观众(或读者)自己程式化了的正面吧,对于它的背面却每每会粗心地忽略过去,尽管作者曾经苦心用尽地去经营它的背面。如今一个完整的《思想者》终于给了我能够思想的力量。

      能够思想着是美丽的。有力量思想的人也必是幸运的吧?

      我感觉到了幸运,这幸运来自一个完整的《思想者》:我感觉到了幸运,还在于在《思想者》面前我与我的两位同行不期而遇。他们是山西作家蒋韵和李锐夫妇,他们说,他们也是专门乘火车赶来北京看罗丹的。虽然山西、河北两省相邻,我们却已有几年不见。

      我们惊喜地互相注视着,眼前掠过着陌生的观众,身后有“青铜时代”、“加莱义民”和克洛代尔美丽的躯干。罗丹包围了我们,令我们忽然意识到,我们本是共同赴了罗丹之约而来,只有罗丹才有如此的魅力吸引我们从各自的城市聚到这里。

      我们惊喜地互相注视着,不提罗丹,也不提他为我们创造出一切神奇。我们甚至没说什么话,我好像害怕这份奢侈的突然消失,又仿佛在罗丹面前我们无需语言,我们都已明了思想着才是美丽的。

      人生的奢侈却原来是极为有限的,《思想者》们能够远涉重洋落坐于古老的北京已经不易,我能够亲眼目睹这些人类的奇迹,我还能够在这奇迹面前与久违了的外省友人相遇,这已算得上是人生的奢侈之一。要紧的不在于这奢侈转瞬即逝,要紧地在于你真的奢侈过,即使罗丹已回故乡,即使友人也离你而去。

      入冬时节,蒋韵从山西打来电话又说起罗丹,她告诉我说,我们去看罗丹那天是三月十日,那天是她的生日。

      我一直相信,在我们各自的心里,都深深地感谢着罗丹。是罗丹约会了我们,是共赴罗丹之约,使我们得以收获悠远而长久的思想的时光。

  • 0
  • 0
  • 0
  • 3.4k
  • #推文#文学作品#铁凝散文作品
  •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查看全文
  • 查看作者
  • 短篇小说 小黄米的故事

    查看全文
  • 0
  • 0
  • 0
  • 3k
  • #推文#文学作品#铁凝散文作品
  •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查看全文
  • 查看作者
  • 短篇小说 世界

      即使在梦里,年轻的母亲也知道要过年了。

      即使在梦里,年轻的母亲也知道她应该往旅行袋里装什么了——都是些过年的东西,她将要与她的婴儿同行,去乡下的娘家团聚。

      就这样,母亲怀抱着婴儿乘了一辆长途汽车,在她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摆着她们母子鼓绷绷的行囊。车子驶出了母亲的城市,载着满当当的旅客向广阔的平原飞驰。母亲从不记得长途汽车能开得如此快捷,使她好像正抱着她的婴儿擦着大地飞翔。她忽略了这超常的车速,也忽略了车窗外铅一样沉重的天空,只是不断抬头望望行李架,用眼光照应着它。那鼓绷绷的行囊里盛满了她的心意:有她为母亲亲手织成的毛衣;有她为父亲买的电手炉;有她给妹妹精心挑选的红呢外套;有她猜测着弟弟的心思选购的“巡洋舰”皮靴。还有她洗换的衣物,还有她的婴儿的“尿不湿”。

      就这样,长途汽车载着母亲和婴儿一路飞驰,不想停歇似的飞驰。

      许久许久,城市已被远远地抛在了后边,而乡村却还远远地不曾出现,铅样的天空锅似的闷住了大地和大地上这辆长途汽车,这长久的灰暗和憋闷终于使母亲心中轰地炸开一股惊惧。她想呼喊,就像大难临头一样地呼喊。她环顾四周,满车的旅客也正疑虑重重地相互观望,她喊叫了一声,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用力掐掐自己的手背,手背很疼。那么,她的声音到哪儿去了呢?她低头察看臂弯里的婴儿,婴儿对她微笑着。

      婴儿的微笑使母亲稍稍定了神,但随即母亲便觉出一阵山崩地裂般的摇撼,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的头颅猛然撞在车窗玻璃上,玻璃无声地粉碎了,母亲和婴儿被抛出了车外。

      母亲在无边的黑暗里叫喊。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无法移动自己的双脚。她知道她在呼喊“我的宝贝”,尽管婴儿就在她怀中,就被她紧紧地拥抱,她想要知道这世界发生了什么,她想要知道世界把她们母子驱赶到了什么地方。当一道闪电凌空划过,母亲才看见脚下的大地正默默地开裂。这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开裂,转瞬之间大地已经吞没了不远处母亲的长途汽车和那满车的旅客。这便是世界的未日吧?母亲低下头,麻木地对她的婴儿说。借着闪电,她看见婴儿对她微笑着。

      只有婴儿能够在这样的时刻微笑吧?只有这样的婴儿的微笑能够使母亲生出超常的勇气。她开始奋力移动她的双脚,她也不再喊叫。婴儿的微笑恢复了她的理智,她知道她必须以沉默来一分一寸地节约她所剩余的全部力气。她终于奇迹般地从大地的裂缝中攀登上来,她重新爬上了大地。天空渐渐亮了,母亲的双脚已是鲜血淋淋。她并不觉得疼痛,因为怀中的婴儿对她微笑着。

      年轻的母亲怀抱着她的婴儿在破碎的大地上奔跑,旷野没有人烟,大地仍在微微地震颤。天空忽阴忽晴,忽明忽暗,母亲不知道自己已经奔跑了多少时间。这世界仿佛已不再拥有时间,母亲腕上的手表只剩下一张空白的表盘。空白的表盘使母亲绝望地哭了起来,空白的表盘使母亲觉出她再也没有力量拯救婴儿和她自己,她也无法再依赖这个世界,这世界就要在缓慢而恒久的震颤中消失。母亲抬眼四望,苍穹之下她已一无所有。她把头埋在婴儿身上,开始无声地嚎啕。

      婴儿依旧在母亲的怀中对着母亲微笑。

      婴儿那持久的微笑令嚎啕的母亲倍觉诧异,这时她还感觉到他的一只小手正紧紧地无限信任地拽住她的衣襟,就好比正牢牢地抓住整个世界。

      婴儿的确抓住了整个世界,这世界便是他的母亲;婴儿的确可以对着母亲微笑,在他眼中,他的世界始终温暖、完好。

      婴儿的小手和婴儿的微笑再一次征服了嚎啕的母亲,再一次收拾起她那已然崩溃的精神。她初次明白有她存在世界怎久会消亡?她就是世界;她初次明白她并非一无所有,她有活生生的呼吸,她有无比坚强的双臂,她还有热的眼泪和甜的乳汁。她必须让这个世界完整地存活下去,她必须把一世界的美好和蓬勃献给她的婴儿。

      母亲怀抱着婴儿在疯狂的天地之间跋涉,任寒风刺骨,任风沙弥漫,她坦然地解开衣襟,让翼儿把她吸吮。

      母亲怀抱着婴儿在无常的天地之间跋涉,任自己形容憔悴,任大雪覆盖了她的满头黑发。她衣衫褴褛,情绪昂扬地向着那个村子进发,那里有她的娘家,她们母子本是赶去过年的。

      母亲曾经很久没有水喝,她便大口地吞咽着白雪;母亲曾经很久没有食物,她使以手作锹,挖掘野地里被农人遗瞩的胡萝卜白萝卜。雪和萝卜化作的乳汁照旧清甜,婴儿在她的怀里微笑着。

      天黑了又亮,天亮了又黑。当母亲终于看见了娘家的村子,村子已是一片瓦砾。在杳无人迹、寂静无比的瓦砾之中,单单地显露出一只苍老的伸向天空的手。老手僵硬已久,母亲却即刻认出了那就是她的母亲的手。母亲的母亲没有抓住世界,而怀中的婴儿始终死死抓住母亲那棉絮翻飞的衣襟,并且对着他的母亲微笑。

      瘫坐在废墟上的母亲再一次站了起来,希望的信念再一次从绝望中升起。她要率领着她的婴儿逃脱这废墟,即使千里万里,她也要返回她的城市,那里有她的家和她的丈夫。母亲在这时想起了丈夫。

      母亲怀抱着婴儿重新上了路。冰雪顷刻间融入土地,没有水,也不再有食物。母亲的****渐渐地瘪下去,她开始撕扯身上破碎的棉袄,她开始咀嚼袄中的棉絮。乳汁点点滴滴又涌了出来,婴儿在母亲的怀中对她微笑。

      年轻的母亲从睡梦中醒来,娇她爱她的丈夫为她端来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母亲错过牛奶跃下床去问候她的婴儿,婴儿躺在淡蓝色的摇篮里对着母亲微笑。地板上,就放着她们那只鼓绷绷的行囊。

      母亲转过头来对丈夫说,知道世界在哪儿么?

      丈夫茫然地看着她。

      世界就在这儿。母亲指着摇篮里微笑的婴儿。

      母亲又问丈夫,知道谁是世界么?

      丈夫更加茫然。

      母亲走洒满阳光的窗前,又,着窗外晶莹的新雪说,世界就是我。

      丈夫笑了,笑母亲为什么醒了还要找梦话说。

      年轻的母亲并不言语,内心充满深深的感激。因为她忽然发现,梦境本来就是现实之一种呵。没有这场恶梦,她和她的婴儿又怎能拥有那一夜悲壮坚韧的征程?没有这场恶梦,她和她的婴儿又怎能有力量把世界紧紧拥在彼此的怀中?

  • 0
  • 0
  • 0
  • 2.6k
  • #推文#文学作品#铁凝散文作品
  •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查看全文
  • 查看作者
  • 散文随笔 共享好时光

      我记事以来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保姆奶奶的一位邻居,我叫她大荣姨。

      那时候我三岁,生活在北京。大荣姨是个中学生,有一张圆脸,两只细长眼睛,鼻梁两侧生些雀斑。我不讨厌她,她也特别喜欢我,经常在中午来到保姆奶奶家,自愿哄我睡午觉,一边给我讲些罗嗦而又漫长的故事,也不顾我是否听得懂。那些故事全被我遗忘了,至今只记得有个故事中的一句话:“他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什么叫狮子路口呀?三岁的我竭力猜测着:一定是那个路口有狮子。狮子我是见过的,父母抱我去过动物园的狮虎山。但我从未向大荣姨证实过我的猜测,因为每当她讲到“十字路口”时,我就快睡着了。梦中也没有狮子,倒常常出现大荣姨那张快乐的圆脸。

      我弄懂“十字路口”这个词的含意是念小学以后的事。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每当我和同学们走到十字路口,便会想起大荣姨故事中的那句话。真是的,三岁时我连十字路口都不明白。我站在十字路口,心中笑话自己。这时我已随父母离开了北京,离开了我的保姆奶奶和大荣姨。但我仍然愿意在假期里去北京看望她们。

      小学二年级的暑假里,我去北京看望了保姆奶奶和大荣姨。奶奶添了不少白头发,大荣姨是个地道的大人了,在副食店里卖酱油———这使我略微有点失望。我总以为,一个会讲“十字路口”的人不一定非卖酱油不可。但是大荣姨却像从前一样快乐,我和奶奶去她家时,见她正坐在一只马扎上编网兜,用红色透明的玻璃丝。她问我喜欢不喜欢这种网兜,并告诉我,这是专门装语录本用的。北京的女孩子,很多人都在为语录本编织小网兜,然后斜背在身上,或游行,或开会,很帅,正时兴呢。

      那时的中国,已经到了人手一册《毛主席语录》的时期。我也拥有巴掌大的一本,觉得若是配以红玻璃丝网兜背在肩上,一定非比寻常。现在想来,我那时的心态,正如同今日女孩子们渴盼一条新奇的裙子或一双时髦的运动鞋那般焦灼了。我请大荣姨立刻给我编一个小网兜,大荣姨却说编完手下这个才能给我编,因为手下这个也是旁人求她的,那求她的人就在她的家里坐等。

      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大荣姨手中的这件半成品,便是她的了。

      这使我有点别扭。不知为什么,此刻我很想在这个女孩子面前显示我和大荣姨之间的亲密,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显示我们的“够哥们儿”。我说:“先给我编吧。”“那可不行。”大荣姨头也不抬。

      “为什么不行?”

      “因为别人先求了我呀。”

      “那你还是我的大荣姨呢。”

      “所以不能先给你编。”

      “就得先给我编。”我口气强硬起来,心里却忽然有些沉不住气。

      大荣姨也有点冒火的样子,又说了一个“不行”,就不再理我的茬儿了。看来她是真的不打算先给我编,但这已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使我在那陌生女孩子跟前出了丑,这还算朋友吗?我嘟嘟嚷嚷地出了大荣姨的家,很有些悲愤欲绝,并一再想着,其实那小网兜用来装语录本,也不一定好看。

      第二天早晨,当我一觉醒来,发现枕边有一只崭新的玻璃丝网兜,那网兜的大小,恰好可装一本六十四开《毛主席语录》。保姆奶奶告诉我,这是大荣姨连夜给我编的,早晨送过来就上班去了。我撅着嘴不说话,奶奶说我不懂事,说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自家人不该和外人“嚼清”。

      那么,我是大荣姨的“自家人”了,我们是朋友。因为是朋友,她才会断然拒绝我那“走后门”式的请求。我把那只小网兜保存了很多年,直到它老化得又硬又脆时。虽然因为地理位置,因为局势和其他,我再也未曾和大荣姨见过面,但我们共度的美好时光却使我难以忘怀。什么时候能够再次听到朋友对你说“那可不行”呢。敢于直面你的请求并且说“不行”的朋友,往往更加值得我们珍惜。

      打那以后,直至我长大成人,便总是有意躲避那些内容空洞的“亲热”和形态夸张的“友好”。每每觉得,很多人在这亲密的外壳中疲惫不堪地劳累着,你敢于为了说一个真实的“不”而去破坏这状态吗?在人们小心翼翼的疲惫中,远离我们而去的,恰是友谊的真谛。

      我想起那年夏季在挪威,随我的丹麦朋友易德波一道去看她丈夫的妹妹。这位妹妹家住易卜生故乡斯凯恩附近,经营着一个小农场。正是夕阳普照的时刻,当我们的车子停在农场主的红房子跟前时,易德波的小姑首先迎了出来。那是一位有着深栗色头发的年轻妇女,身穿宽松的素色衣裙。这时易德波也从车上缓缓下来,向她的小姑走去。我以为她们会快步跑到一起拥抱、寒暄地热闹一阵,因为她们不常见面,况且易德波又带来了我这样一个外国人。但是姑嫂二人都没有奔跑,她们只是彼此微笑着走近,在相距两米左右站住了。然后她们都抱起胳膊肘,面对面地望着,宁静、从容地交谈起来,似乎是上午才碰过面的两个熟人。橙红色的太阳笼罩着绿的草地、红的房子和农场的白色围栏,笼罩着两个北欧女人沉实、健壮的身躯,世界显得异常温馨和美。

      那是一个令我感动的时刻,使我相信这对姑嫂是一对朋友。拉开距离的从容交谈,不是比紧抱在一起夸张地呼喊更真实吗?拉开了距离彼此才会看清对方的脸,彼此才会静心享受世界的美好。

      一位诗人告诉我,当你去别人家作客时,给你摆出糖果的若是朋友,为你端上一杯白开水的便是至交了。只有白开水的清淡的平凡,才能使友人之间无所旁顾地共享好时光吧。

      每当我结识一个新朋友,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卖酱油的大荣姨和那一对北欧的姑嫂,只觉得能够享受到友人直率的拒绝和真切的清淡,实在是人生一种美妙的时光。

  • 0
  • 0
  • 0
  • 3.7k
  • #推文#文学作品#铁凝散文作品
  •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查看全文
  • 查看作者
  • 短篇小说 小郑在大楼里

    查看全文
  • 0
  • 0
  • 0
  • 2.8k
  • #推文#文学作品#铁凝散文作品
  •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查看全文
  • 查看作者
  • 短篇小说 门外观球

      从小就对足球不感兴趣,以为那纯粹是男孩子的事。长大之後我仍然拒绝对足球产生兴趣,并坦率地向迷恋足球的朋友们承认我的这种拒绝。

      这麽干来。我与他们的共同语言就少了许多。逢有足球赛的日子,逢有足球赛的电视实况,我还得领受他们善意的吗讽:

      “你居然不喜欢足球!”

      “居然你能不被足球打动!”

      我一脸的不以为然,心想这有什麽大惊小怪的,为什么非要我随著你们的喜欢而喜欢呢?贝利和马拉多纳都伟大,可伟大的人不一定就只马拉多纳和贝利。

      细究起来,大凡你不感兴趣的事情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你尝试过了这事情,觉得毫无兴趣;另一种是你从未尝试过这事情,预先就认定你对它不会有兴趣。我想我的排斥足球便居於後一种。在人生短暂的岁月里,这种预先的认定令我们失去了多少领略美好的机会啊。

      四年一度的世界杯足球赛,为地球上的球迷们大大创造了一次激动、兴奋、颠狂、焦虑、欣喜已极乃至悲痛欲绝的机会,连一些政府要员、总统首相、王子王姐们都神不守舍起来。内阁会议可以因此而中断,总理可以为看球而请假,倘若伊拉克和科威特的战争发生在那时,你不能不担心士兵们是否有饱满的士气或者战争还会发生。虽然现代足球在被英国发展完善起来之前,也曾有过不甚光彩的历史:“罗马士兵的踢球运动传到欧洲各地,在中世纪又首先在意大利演化成一种粗暴的运动,各城镇之间往往动员数百人互相比赛,双方球门相隔约零点八公里”(引自《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这不就是战争麽?但当今的足球己和战争无关,尽管它还不具备控制战争的魔力,我领略足球就是从世界杯开始的。

      记得在一个闷热的下午,电视屏幕上正显示著第十四界世界杯足球赛的某一场比赛,家人在客厅里看得凝神屏息,专心致志。我无意中走进了客厅,并无意地扫了一眼电视,屏幕上正是一个进球的镜头,颠狂的意大利观众正为他们的英雄——年轻的新星巴乔欢呼。进球,无疑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但吸引我的并不是那排山倒海般的观众的热潮,而是这位新星巴乔的脸。据说教练是在意大利球迷的强烈呼声中才决定启用这位新星的。巴乔果然不负众望,旗开得胜。此时这位新星面对意大利父老,脸上却没有一般情形下的狂喜,而是一派狰狞。难道他不快活麽?难道他不惊喜麽?我忽然觉得,那一脸的狰狞正是快乐的极致,正是狂喜的顶点,正是瞬间的真面目。因为太真了,表情则无法预料了,也美得动人了。

      我坐了下来,开始欣赏我一无所知的足球,不放过每一场比赛,直至阿根廷与巴西的问鼎之战。我的足球知识少到了没有,但我相信,当你把眼和心真的放进球场,你必将有所获得。

      拉美人细腻,漂亮的脚法和节奏,欧洲人的速度和力量,非洲人强悍的体魄加实用的战术一切都耐你欣赏。足球实在是表演艺术,却又有别於表演艺术。它有看与表演艺术一样的功力和套数,又有著这套数之外的一切出其不意。这是连精美绝伦的芭蕾和交响乐都无法比拟的。这便是半个世界的人都为足球著迷的缘故之一吗?甚至连球迷也成了一种角色,又是绝对的自己。他必能接受体面的胜利,也必得当众接受落花流水的惨败。当南斯拉夫败给阿根廷後,斯托伊科维奇趴在草地上用绿草擦洗著满面的泪水、苏西奇用球衣捂住脑袋嚎啕时,你会觉得这失败实在也充满一种悲壮的压力,因为此时此刻他们把一个真的自己交给了足球,交给了观众,交给了世界。

      曾经有一篇描写赛场教练的文章说:“紧锁的眉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焦虑的眼晴急速地左右转动,掌心捏出一把汗,拳头攥的指骨发白——这是一些教练在世界杯上显而易见的痛苦表情。他们这些行为语言本身就值得你买票观看世界杯。”这篇短文令我想起了贝肯鲍尔、查尔顿和比拉尔多,想起贝肯鲍尔的强作镇定和比拉尔多神经质地用手指去抠身前的栏杆…碰巧我也特别乐意留心教练们的表情。

      我还每每为看台上观众的表情所打动,至今不能忘记那位美丽的金发巴西少女,在巴西输给阿根廷之後是怎样咬著拇指泪如雨下。这镜头甚至成了体育节目里观众“闪回”的经典。

      过後,我想得最多的还是巴乔那张脸。一张因快乐而变得狰狞的脸何以会打动人呢?是因为如今足球场之外的人类表情越发地少了真意麽?那球场之外的社会舞台上,原本也有着诸多竞争的,那竞争有时也足能使你揪把草去擦脸上的泪水,也足能使你用衣服捂住脑袋去嚎啕。然而你见过的,却常是经刻意修饰而漾出的微笑,经悉心策划而溢出的热泪,经长久揣摩而演出的同情,就连对不义之举的愤慨,也显得心不在焉。人类是越发的周到了,周到得只顾去调整你的本相,忘记了真切之至的欣喜不一定是程式化了的那般“美好”,或许会带出些“狰狞”感的。於是千千万万的观众涌进足球场,除了寻找进攻的愉快、防守的惊险、射门时刹那间的窒息感……还有足球明星们在竞争中的那一分世上千载难逢的真实。

      当意大利之夏终告结束时,球场的看客如梦方醒。和足球在一起的生活使人们一时间变的单纯了许多,眼前尽是如茵的绿草,黑白相间的足球的美妙滚动和球星们真切无比的奔跑。你醒了过来——意大利之夏已不复存在。罢工的将继续罢工,内阁会议将继续召开,刻意修饰的微笑继续存在,战争也会发生的。忽然间你就生出一种没意思的感觉。

      然而你实在应该向你自己祝贺,因为你毕竟领略了足球,你的心曾经交给过那球场上的风云。你因此知道了人类需要足球,是需要看到真的自己,你才又开始企盼着下一届的赛事了。

      我对足球产生了兴趣,但有了兴趣不一定就懂得了足球。我怎敢与能背出所有足球俱乐部名字、熟知在哪场比赛中因了哪个队员“起脚”太晚传球不到位而使全队失利的超级球迷谈论足球呢?我甚至刚刚明白足球的“越位”是怎麽回事。但这并不妨碍我这足球的外行“门外观球”,每一个看球的观众自有他爱看的道理。况且怎麽才叫真懂了足球?好比一个能背诵全本《吉尼斯世界记录》的人,且知晓哪个人在哪年花86小时吃下一棵树,我不以为他便因之理解了这世界的稀罕。

      以我这贫乏的心得,悄悄地成为足球的热心观众,只因那遥远、神秘的绿茵场上每一个出其不意的必然和必然的出其不意,都令我感受着人类正创造着一切可能。又失掉着一切可能,於是连一个队员脸上的狰狞也觉得美丽了。

      地球上需要足球,因为地球人从足球里能看到一个淋漓尽致的真的自身。

  • 0
  • 0
  • 0
  • 2.6k
  • #推文#文学作品#铁凝散文作品
  •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查看全文
  • 查看作者
  • 散文随笔 怀念孙犁先生

    查看全文
  • 0
  • 0
  • 0
  • 3.5k
  • #推文#文学作品#铁凝散文作品
  •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任务
  • 发布
  • 背景
  • 底部
  • 单栏布局 列表样式:矩状 侧栏位置:
    Copyright 2016 - 2022 - 续写这作 - 版权所有 - 网站地图 续写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