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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头狼

    本来我只想老老实实的当条哈巴狗,可他们瞧不起我,硬生生的把我逼成一头狼!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头狼

    001 网络小红人

    17年,我因为跟同学打群架被学校开除了,家里条件有限,也没办法帮我转学什么的,所以从学校出来以后,我就直接被我爸扔到县城他一个朋友的汽修厂去当学徒工。

    初入社会,我没有任何沮丧,反而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兴奋,至少再也不用听烦人的ABC,也不用去死记硬背那些该死的文言文,心说必须得闯出份天地让我爸好好瞧瞧。

    可好景不长,干了差不多半个月,我开始有些受不住了。

    汽修厂的工作特别的乏味,我每天除了跟在大师傅屁股后面拧拧螺丝、收拾工具,就是给一帮老维修工们干杂活当跑腿。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修理厂老板的侄子还特么动不动就使唤我,平常总让我给他跑腿买饭买烟。

    修理厂的老板姓刘,他侄子叫刘琪,今年十八岁,跟我年龄差不多,同样也早早辍学,在修理厂帮忙,可人家跟老板是实在亲戚,就算啥也不干,照样没人敢说什么。

    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们几个学徒工在干活,刘琪跟个领导一样从边上指手画脚,稍微哪干的不好,他张嘴就骂娘。

    这刘琪平常最大的爱好就是从网上拍小视频、搞直播,虽然没啥人气,但乐此不疲,整天故意把自己抹的脏兮兮,然后捧着破手机,冲着屏幕抻张鞋拔子脸吧唧嘴:“修理工的一天开始了,支持的老铁们帮我点个赞。”

    要么就是神神叨叨的对着手机屏幕念些人畜不懂的鬼玩意儿,什么“一人我饮酒醉,喝醉之后把驴睡..”

    天天跟魔怔了似的跟我们讲要当个出类拔萃的网红,拔不拔萃咱不清楚,反正每回他叔瞅他的眼光都挺心碎的。

    也不知道是嫉妒我比他长得帅还是有什么先天性的心理缺陷,刘琪这个狗日的总有事没事就喜欢嘚嘚我两句,要不是怕丢掉工作回去被我爸揍,我真想拿扳手试试他嘴里那两颗大板牙的硬度和密度。

    这天傍晚,我和另外几个学徒工正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满脸油污的收拾工具准备下班的时候,刘琪开着一辆客户放在我们厂里保养的路虎车载着五六个剃“西瓜太郎”发型的小青年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进厂里。

    完事几个人换上一身好像奔丧似的白T恤白裤子,从路虎车前面站成一横排,搬出个大音响放上嗨曲,就开始抽筋一般摇晃起脑袋,旁边还有个专门负责录像的女孩,拿手机对着这帮猪头狗脑的玩意儿咔咔猛拍。

    对于刘琪这帮狐朋狗友我们早就见怪不怪,所以谁也没当回事,继续该忙啥忙啥。

    常言说的好,人不找事,事找人。

    我们这边正干活的时候,刘琪踱着太监步走了过来,朝着我颐指气使说,王朗、你们几个先别干了,过来给我帮个忙。

    “干啥呀?”我低声问了一句。

    刘琪不耐烦的踹了我小腿一脚臭骂,让你过来就过来,哪特么那么多屁话!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把火气一忍再忍,为了能够继续干下去,最终还是选择和其他几个学徒工老老实实跟刘琪走到了路虎车的跟前。

    过去以后,刘琪让我们几个学徒工像电线杆一般杵在他身后,那几个“西瓜太郎”围成个半弧形,他走在最前面,抻出鸡爪子似得左手拍拍胸口,而后操着一口半土不洋的普通话干嚎:“社会摇没有将与帅,唯有你琪哥这一块!”

    说完话,嗨曲起,刘琪这个傻篮子就好像跳大神一样左蹬右踹,还时不时挑虱子似的拨拉两下自己随风而动的西瓜头,跳的格外带劲儿。

    蹦了差不多十几秒,负责录像的女孩放下手机,很是不满的嘟囔:“哎呀,琪琪这样不行的,你后面的几个人表情太僵硬,看着就假,放到网上肯定火不了。”

    录像的女孩我也认识,正名叫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总听刘琪喊她“小影”,算是刘琪“网红团伙”里的中坚力量,平常没事儿总跟刘琪他们一块拍视频。

    小影也是刘琪那堆猪朋狗友里我唯一不太反感的人,倒没什么特别原因,主要是她长得好看,女人长得漂亮就是优势,不管在什么年代都通用。

    小影应该比我大一两岁,长发披肩,五官精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非常夺目,说话的时候,腮边还有两颗浅浅的酒窝,像极了“神仙姐姐”刘亦菲。

    唯独让人膈应的就是她脸上的妆化的特别浓,好端端的灵气愣是硬生生让她描成了妖劲儿,至于跟刘琪有没有破鞋关系我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小影说话,刘琪歪着脑袋回头打量我们几秒钟,随即出声:“王朗,你知道社会摇不?”

    我摇了摇脑袋说没听过,同时在心里骂了句low比。

    刘琪不屑的吐了口唾沫,不屑的骂了一句,连社会摇都不知道,活该你们特么一辈子当修理工,待会我摇头的时候,你们全部给我咧嘴笑,听懂没?

    我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六点半了,昨天答应好哥们钱龙今天下班帮他搬家的。

    我干咳两声说,琪哥,我真有事,要不你让他们几个陪你摇吧,见谅一下。

    刘琪的脸色瞬间黑了,一把揪住我领口恶狠狠的吓唬:你特么还想不想干了?信不信我跟我叔说一声,明天就让你滚蛋!

    瞅着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我是真想一拳头怼他脸上,可一想到家里的情况,我深呼吸两口,硬挤出一抹谄笑点头哈腰的道歉,别生气琪哥,需要我咋配合我配合不就完了。

    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旁边的小影看了眼手机,也出声劝阻:“琪琪,今天天不早了,我也有点事儿,要不咱明天再拍吧。”

    刘琪抽了抽鼻子,坏笑着努嘴说:“晚上拍更有气氛,待会拍完了,我请你们喝酒唱K。”

    小影柳眉微皱,看得出有点不高兴,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就这样,我们几个倒霉的学徒工陪着刘琪从六点半一直录到了快八点,我感觉自己完全就是个小丑,一会儿笑,一会儿跳,时不时的还得跟着刘琪喊几句脑残的口号,录像录累了,刘琪他们抽烟喝饮料,而我们只能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喘气。

    直到天色完全黯淡,什么都看不见,这杂碎才意犹未尽的摆摆手驱赶我们滚蛋,我吐了口浊气,正准备给朋友打个电话的时候,刘琪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指着满地的饮料瓶子和烟头说,你收拾干净再回家,不然明天我肯定草泥马!

    “有事说事,别骂我妈。”我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攥紧拳头瞪向他。

    刘琪歪着膀子,直接把自己的大脸抻到我跟前,轻轻拍打两下怪笑:“咋地?你还想打我啊?来来来,你动我一指头试试,我就指着你鼻子骂你草泥马,你有招没?”

    跟刘琪一块的几个西瓜太郎纷纷咧嘴大笑起来,还有人故意起哄,让我俩干一架直播,说不准明天刘琪就能在网上红透天。

    “琪琪..”小影皱着眉头走过来劝架。

    有过打架经验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架这玩意儿不能劝,尤其是有女人在旁边的时候,某些损篮子更巴不得彰显一把自己的王霸之气,小影不说话还好,她刚说完,刘琪直接一把揪住我衣领往下一压,抬起膝盖就狠狠磕了我脸一下。

    我正好被他磕中鼻子,酸酸的,眼泪禁不住淌落下来,蹲在地上半晌没缓过来。

    见我没敢还手,刘琪松开我,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指着我冷笑:“以后再特么跟我装犊子,弄死你!”

    说罢话,刘琪嫌弃的拍了拍裤子上被我蹭到的油污又骂了几句脏话,然后摆摆手,几人就跟着他一块钻进了路虎车里。

    我捂着脸慢慢起身,朝着一只脚已经跨进车座上的刘琪开口:“琪哥,你等等..”

    “怎么?还没挨够啊?”刘琪从车里下来,双手插兜斜视我。

    我使劲抽了下鼻子,挤出一抹冷笑,走到他对面说:“琪哥,你不是想红嘛…”

    002 英雄救美?不存在!

    刘琪歪着一张老驴脸迷惑的上下打量我问:什么意思?

    “我特么今天就让你红成一朵花!”我猛地蹦起来,一脚直愣愣蹬在他肚子上,将他踹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随即回身抄起刚才没来得及收拾的大扳手指向刘琪那几个狐朋狗友厉喝:“都鸡八给我滚一边撅着去,谁敢过来我带他一起红!”

    那五六个剃着“西瓜太郎”发型的小伙当场有点懵,不过谁也没敢再继续往我跟前凑,刘琪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眼神凶狠的指着我吓唬,刘琪你特么是不是不想干了?

    将近一个来月的压抑在我心头的怒火顷刻间爆发了,我抬腿又是一脚狠狠的跺在刘琪的脑袋上,咬牙切齿的咆哮:“老子不他妈干了!”

    边骂我边往刘琪的身上下狠腿,几乎是踹一脚骂一句:“让老子给你跑腿是吧!让我给你买烟是吧!还让我特么给你社会摇,摇啊?你倒是起来摇啊!”

    刘琪宛若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嗷嗷惨嚎,他的几个跟班和我们厂的学徒工们几乎全从旁边看傻眼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盯着完全失控的我,半晌没人敢上来拦架。

    连续踹了刘琪十几脚后,我才停下来,呼哧带喘的瞟了一眼刘琪,不屑的吐了口唾沫,随即将扳手“咣当”一下扔到地上,冲着那几个西瓜太郎冷笑说:社会摇你奶奶个哨,火葬场就特么指着你们这帮傻逼赚钱。

    骂完以后,我大步流星的冲着大门口走去,走出去十几米远后,我佯装系鞋带的模样偷摸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撵出来,长吐一口浊气,甩开膀子拔腿就蹿。

    刘琪虽然是个傻篮子,可毕竟是老板的亲侄儿,要是被老板知道我打了刘琪,这事肯定不能善了,被我爸知道的话,一顿皮带加耳光更是跑不掉。

    打完刘琪,我其实就后悔了,再坚持两天就能发工资,这下玩美了,白干一个月不说,搞不好还得离家出走一阵子避避我爹的愤怒,至于刘琪,我压根没拿他当盘菜。

    我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沿着大路走了五六分钟,一辆枣红色,破破烂烂的老款桑塔纳晃晃悠悠迎面开来,随即“哔哔”狂按喇叭,紧跟着一个面黄肌瘦,穿件奶白色T恤,梳着盖头的小青年把脑袋伸出车窗玻璃。

    他冲我龇牙坏笑:“你也太瘠薄不靠谱了,说好六点给我搬家,这都赶上吃宵夜了。”

    我没好气的拽开车门,坐进车里嘟囔:别絮叨,烦着呢!刚跟我们厂那个傻缺干了一架。

    “谁呀?就你平常总挂在嘴边的内个小网红?”他笑嘻嘻的把烟盒抛给我,然后开始吭哧吭哧的拧车钥匙,费了半天劲儿才总算打着车,随即撇嘴道:“要不咱俩会会他去?”

    我摆摆手说:“会个鸡毛,他叔跟我爸认识,对了皇上,这两天我得先去你那避避风头,有地方没?”

    他笑呵呵的拍了拍胸脯保证:“必须有啊,走吧!咱先上大晨子的烧烤摊蹭口饭去。”

    开车那小子叫钱龙,因为跟乾隆爷的名是谐音,所以读书那会儿我们都喊他皇上,上个月跟我一块打群架被开除的,我俩算得上发小,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在一个班。

    跟我不一样的是,钱龙无父无母就一个哥哥,跑黑出租的,不上学以后,他哥花几千块钱给他买了台八手的普桑领着他一块跑黑车,赚点零花钱。

    我们马上要去的烧烤摊是我另外一个叫杨晨的哥们开的,杨晨跟我们又不太一样,他属于极其早熟的那种,念到初二主动辍学,跑到我们县城的啤酒广场当服务员,混了两年,今年自己支起个小摊位。

    平常没事儿我们都喜欢把杨晨的摊子当根据地,有钱就给点,没钱就帮忙干活。

    汽车行驶起来以后,我点燃一支烟,有些迷茫的望向车窗外,工作丢了,家暂时还不敢回,接下来我该何去何从,可能看我情绪不佳,钱龙一个劲的跟我讲荤段子解闷,我很敷衍的应承着。

    快到杨晨摊子的时候,我兜里的手机响了,看了眼是老板打过来的,我迟疑一下直接挂掉,没多会儿我爸也给我打过来电话,我想都没想再次挂断,随后直接关掉了手机。

    见我脸色铁青,钱龙低声问:“你家老爷子?”

    我点点头没作声,心里禁不住咒骂刘琪真是个怂货,都啥年代了,居然还玩打架找家长的把戏。

    把车停好以后,我俩直奔杨晨的摊子,看的出我晨哥今天有财运,这才刚刚九点多钟,七八张桌上已经坐满了人,我和钱龙没任何废话,直接上手帮他忙活起来。

    杨晨穿件脏兮兮的跨栏背心,腿上套一条满是油渍的绿色军裤,胡子拉碴的站在烧烤架后面摆弄二三十串羊肉串,见到我俩来,他也没多客气,只是随口打了声招呼。

    一直忙活到后半夜,摊子上的人才渐渐稀松,杨晨抱起一箱啤酒招呼我和钱龙坐下,期间钱龙把我辞职的事情跟杨晨说了下,杨晨眯眼沉默良久后冲我说:王朗,不行你来我摊子上帮忙吧,总得吃饭不是?

    我思索几秒钟后摆摆手拒绝:“晨儿,我不想坏了咱们关系,现在咱是哥们,可我一旦过来给你干,将来说不准连朋友都没得做,你先别瞪眼,也别怪我给脸不要脸,我一直觉得我王朗这辈子肯定不会碌碌无为。”

    杨晨楞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哈哈大笑。

    我们仨很有默契的转移话题,谁也不再提刚才的事情。

    几瓶啤酒下肚,我们准备收摊,组团到网吧“吃把鸡”。

    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一道女人的惊呼:“救命啊,抢劫了…”

    我下意识的把头扭过去,见到一个小年轻,攥着个女士的单肩包呼哧带喘的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横冲直撞的狂奔而来,后面还撵着个穿身白色运动装的女孩子,我皱了皱眉头直接往路中央移动两步。

    眨巴眼的功夫,那个抢包的小青年刚好擦着我身体跑过,我猛地伸出一条腿,直接把那小子绊倒,摔飞出去两米多远,没等他站起身,我一个健步扎出去,抬腿就照着他的脑袋“咣咣”猛踹几下,随即捡起来落在地上的单肩包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这时候,刚才撵在小伙后面的女孩也喘着粗气跑了过来,朝着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喂..包是我的。”

    “啊?”我歪了歪脖颈,挤出一抹微笑,很自然的将单肩包挎到肩膀上。

    女孩有点懵了,愣在原地几秒钟后,跑到车门跟前,冲着我喊叫:“喂,包是我的啊..”

    我晃着脑袋指了指还趴在地上的抢劫犯反问女孩:“啥包?包上写你名了?我是从他手里抢的,咱俩之间好像没啥关系吧。”

    说着话我又朝趴在地上的小青年努努嘴道:“哥们我要是你,这会儿肯定撒丫就跑。”

    趴在地上的小伙迟疑几秒钟,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起身就朝街口跑。

    “你..”那女孩估计没想到我能这么无耻,又急又臊的跺了跺脚。

    我侧头打量她几眼,随即吹了两声口哨,招呼旁边看热闹的杨晨和钱龙继续收拾桌椅,钱龙故意吧唧嘴贱笑:“啧啧,英雄救美喽。”

    我搬起桌子摞好,舔舔嘴唇轻笑说:“英雄救美?不存在!”

    见我像是铁了心不归还,女孩咬着嘴唇娇喝:“歪,你不还给我包,我可要报警了啊…”

    003 我知道哪有98K

    我挺无所谓的撇撇嘴说:“你爱报哪报哪,实在不行等警察来,咱调监控,我抢的是小偷的包,小偷又没告诉我包是谁的,万一你冒领,我拿啥赔人家失主?”

    杨晨和钱龙很有默契的起哄怪叫。

    气的女孩本就红扑扑的小脸蛋瞬间变得有些泛白,从原地躲着鞋底一个劲的“你..你们..”愣是说不出句完整话。

    见我们一点不像开玩笑,女孩也不再废话,很直接的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样子好像真打算报警,我斜眼瞟动两下,随即朝哥俩使了个眼神儿。

    钱龙一边拿着笤帚扫地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我记得我堂哥好像在派出所,待会打个电话问问诬陷罪判几年。

    杨晨则歪着脑袋很配合的回应:“我姐夫这个月刚调到治安大队,要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本来还想吓唬我们的女孩,听到他俩的话,瞬间反被吓住了,楞了几秒钟,接着“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她一哭,我们哥仨顿时有点不淡定了,面面相觑的互相对视几眼。

    杨晨和钱龙一个劲朝我挤眉弄眼,示意我赶紧拉倒散伙。

    我低头看了眼哭哭啼啼的女孩,随即朝她走了过去。

    本来我也没想逗她,打算直接把包还给她的,可这女的太不上道,我好心好意帮忙,她连句最基本的“谢谢”都不说,还张嘴闭嘴的喊“喂”,听着人心里直犯膈应。

    其实那女孩长得蛮漂亮,小圆脸、丹凤眼,左边眼角有颗米粒大小的泪痣,头发简单盘在脑海扎着一束简单的丸子头,贴身的耐克运动服,更显出她姣好的身材,美中不足的就是特别没教养。

    我把包递给她,撇撇嘴说:要句谢谢不过分吧?

    她挺意外的仰头看着我,泪眼婆娑,小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缓缓站起身子,声音很小的说了声,谢谢。

    没等我回应,她嘴角突兀的上扬,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小包,紧接着两手抓住我的衣领,膝盖骤然绷曲,重重的“咚”一下磕在我裤裆上。

    我清晰的记得当时我脸上还保持着一抹自以为挺儒雅的笑容。

    0.01秒钟后,“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烧烤广场。

    我眼前一黑,很干脆的跪倒在地上,据事后钱龙说,当时我那一嗓子把隔壁两栋住宅楼的声控灯全都嚎亮了。

    一招干跪的撂倒我后,那女孩撒腿就跑,估计就连体育生出生的杨晨都没反应过来,直至那女孩跑远,这俩虎逼都没想起来过来扶我一把。

    十多分钟后,他俩把我搀起,我哭丧着脸哽咽:“你俩快给我摸摸,看看蛋清出来没?”

    杨晨没好气的臭骂:“快滚犊子吧,你特么要是不聊骚,能有这事儿不?不过话说回来,那妞属实跑的快,我反正没撵上,刚才估计你就算不绊倒那个小贼,她自己也能追的上。”

    “真特么是个朝天椒,给爷等着,下次抓着她,我必须让她明白流氓的定义。”我忍着剧痛哼哼几声,坐在马路牙子上长痛断嘘,受伤的地方实在太敏感,我连揉揉都不敢。

    我一点不怕抓不着那小娘们,我们县城没多大,夏天能练摊喝扎啤的地方屈指可数,只要那小蹄子不是连夜买火车票闪人,我坚信肯定还会再见到她的,我有种说不出来的特殊感觉,感觉自己一定会跟她发生点奇妙的故事。

    等他俩收拾完摊子,杨晨接了个电话,跟我闲扯几句,又把钱龙喊到旁边嘀咕几声,就匆匆忙忙骑着电瓶车闪了,只剩下我和钱龙,钱龙扶着我一步一瘸的往他那台破普桑车里走。

    我“嘶嘶”的喘着粗气问钱龙:“大晨子干啥去了?不是说好一块网吧吃鸡嘛?”

    钱龙微微停顿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没吱声。

    看他的表情,我也顿时明白过来,低声问:“咋了?是不是他说啥了?”

    钱龙摸了摸鼻头干笑说:“没说啥,往后咱还是尽量别给人添麻烦,他也怪不容易的。”

    我“嗯”了一声没再继续往下深问。

    如今这个连人民币都能肆意伪造的现实世界,啥是真的?除了名利都是假的。

    记得上初二的时候,我们历史老师说过一句话,天下攘攘纷纷,皆为名利而忙。凡夫俗子,无人例外,那会儿还觉得老师不懂啥叫哥们,现在看来,是我们不懂什么叫社会。

    当然我一点不怪杨晨,他有他的不易,起早贪黑的弄个烧烤摊,不能光为了给我们当难民救济中心。

    想明白一切后,我乐呵呵的问钱龙,你为啥从家里搬出来呐?

    “我哥快结婚了,嘿嘿..”钱龙憨厚的摸了摸鼻头低喃:“咱县的房价你也知道,我们兄弟俩总不能都特么打光棍。”

    我沉默了几秒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在今天这个房价蹿的比秒针还快的社会里,想要有情人终成眷属,车子只是两人的敲门砖,房子才是爱情真正的试金石。

    钱龙吸溜两下鼻涕干笑说:“我没多大事儿,颜值搁这儿摆着呢,不愁姑娘往咱被窝里钻。”

    我好笑的埋汰他:你快鸡八拉倒吧,长得跟长山药成精似得,还特么好意思跟哥谈颜值。

    望着沿街流光溢彩的街灯,我低声问他:“皇上,你有啥梦想没?”

    钱龙拨拉着方向盘摇头晃脑的说:“有啊,咱们县城最牛逼是谁知道不?”

    我撇撇嘴说,不就是金太阳的陈花椒嘛,开个玛莎拉蒂,没事儿跟县领导喝酒那位,咋地?你还想变成他啊?

    钱龙“吱”的一脚踩下刹车,满目认真的看向我摇头说:“错!我要变成他大哥,听说过王者商会的赵成虎没?当年搁崇州市跺跺脚都得颤三颤的狠角色,我哥当年跟他混过。”

    我不屑的翻了翻白眼说:“听你吹牛逼,我胆结石掉一地,王者狠的时候,你哥还搁学校里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呢。”

    虽然我不是啥社会人,但是因为我爸的缘故,多多少少对县城的流氓历史还是有些了解的。

    钱龙干咳尴尬的咳嗽两声,赶紧岔开了话题:“不管咋说,往后风里雨里咱们哥俩一起,大不了一块混社会呗,我上面有人儿!嘎嘎牛逼的那种..”

    车子缓缓的在大路上行驶,我笑呵呵的说:“皇上,要不咱俩吃把鸡去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明天也没班上了。”

    “走呗,长夜漫漫,我也正好无心打呼噜,说不准还能有段艳遇啥的。”钱龙猛打两下方向盘,朝着我们原来上学的地方就行驶过去。

    我们过去上学的地方叫二中,属于不上不下的那种边缘学校,学校周围有不少网吧,上网便宜,网速还特别给力,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学校总派老师过去查。

    不过现在好了,我们都属于社会青年,老师查也不怕。

    跑到过去我们总包宿的一家叫“星宇”的网吧,我和钱龙一人开台机子,酣畅淋漓的打起游戏,一局游戏还没打完,我后背猛地被人拍了一下。

    我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紧跟着吓得“蹭”一下站了起来,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五六个年轻人,各个披红戴绿,看起来就跟快手里的网红差不多。

    白天被我在汽修厂暴K一顿的刘琪竟然也在其中,不过他的“西瓜太郎”军团和那个叫小影的女孩没跟着一起。

    刘琪脑袋上裹着几层纱布,畏畏缩缩的躲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寸头青年身后,指着我朝寸头青年结结巴巴的说:“哥..就..就是他晚上打的我。

    看清楚那个寸头青年的模样后,我禁不住咽了口唾沫,随即缩头缩脑的打声招呼:“疯子哥,您有事啊?”

    站在刘琪前面的家伙叫李俊峰,外号疯子,是我们上两届的,平常总爱在学校附近晃悠,属于混的比较牛逼的那种,我还念书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不过以前没打过照面。

    李俊峰一把捏在我肩膀头上,仰嘴冷笑说:到外面聊聊吧。

    就在这时候隔着我两个人的钱龙突然“啪”的一把摔下耳机,怒气冲冲的起身看向我咒骂:“王朗,你特么是不是眼瞎啊,看不到那有人吗?”

    所有人的目光顷刻间投在他身上,钱龙眨巴两下眼睛,下一秒马上掏出手机,贴在耳朵旁边,做出一副打电话的模样,悠哉悠哉的朝网吧门口走去:“卧槽,今晚上根本没法玩啊,挂逼太多了,有个逼养的徒步撵我上的车,问我兄弟买挂吗,贼鸡八吓人。”

    李俊峰推了推我肩膀狞笑:“走吧哥们,非让我拽你才好看呐?”

    李俊峰他们正要把我往网吧外面拽的时候,钱龙一手摸后腰,一手捧着手机又晃晃悠悠的从外面走进来,龇牙咧嘴的喊叫:“行行行,咱再跟你干一把昂,就一把昂,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咱社会人到底多大的脚,跳伞以后跟我走,我知道哪有98K。”

    听到钱龙那句98K,我顿时来了精神,半推半就跟着李俊峰一伙朝网吧外面走去…

    004 你爸被砍了

    出了网吧,李俊峰一伙人将我拽到马路牙子底下。

    李俊峰比我高半个脑袋,大概一米八左右,居高临下的俯视我轻哼:“因为什么找你,你心里有数吧?”

    我撇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的刘琪没有吱声。

    “啪!”

    李俊峰抬手就是一巴掌掴在我脸上,打的我原地晃悠两下,随即他又伸出三根手指头说:“明晚上准备三千块钱送到星宇网吧,不行咱就经公处理,刘琪绝对够轻伤,判你三年没问题。”

    我咬了咬嘴唇低声说:疯子哥,我没钱。

    说老实话此刻我真一点还手的念头都没有,李俊峰在我们学校附近的名声特别响,听说他哥是我们县城的大混混,还因为故意伤人在监狱蹲了好几年。

    李俊峰一把薅住我头发,表情狰狞的低吼:“你特么是不是活腻歪了?”

    就在这时候,钱龙一个猛子从网吧里蹿出来,两手抱着个灭火器照着李俊峰的脑袋“咣”的一下就砸了上去,恶狠狠的咆哮:“草泥马,你爹是阎王爷啊,你说让谁死谁就活不起呗?”

    一灭火器干躺下李俊峰,钱龙抬腿又狠狠踢在另外一个青年的肚子上,随即拽起我拔腿就往停在对面的破普桑方向跑,李俊峰一伙人压根没反应过来,我俩已经钻进车里。

    钱龙手忙脚乱的拧动车钥匙,没等他挂上档,李俊峰一伙人就已经堵在了车前面。

    李俊峰捂着脑门,疯狂的嚎叫:“给你弄死他俩!”

    四五个青年闻声就朝车跟前走了过来。

    钱龙直接把脑袋抻出窗外厉喝:“都鸡八给我闪开,拦路抢劫撞死你们也白撞!”

    说话的过程,钱龙还故意“轰轰”狂踩油门,看起来一点不像开玩笑,那几个青年顿时吓得没敢再继续往车跟前靠拢。

    “吹牛逼呢?你撞我一个试试!”李俊峰横着膀子面色无惧。

    钱龙“咔”一声挂上档,狠踩一脚油门,直接朝着李俊峰就开了过去,车头距离李俊峰还有半米左右的时候,他脸色终于变了,忙不迭的闪躲到旁边。

    就这样,破普桑几乎是擦着李俊峰的身体横冲直撞的蹿了出去。

    直至汽车转弯,李俊峰一伙才像疯狗似的撵在车屁股后面丢砖头、骂脏话。

    十多分钟后,钱龙把车停在杨晨摆烧烤摊的附近,我俩“呼呼”喘着粗气彼此对视,我身体止不住颤抖,冲着钱龙结结巴巴的出声:“妈的,以前你说98K的时候,不都是搞偷袭吗?”

    我俩从小在一块长大,不说心灵相通,但默契程度绝对不是盖的,玩游戏的时候,只要钱龙一喊“他有98K”,我就知道这逼肯定要搞偷袭,所以刚才在网吧被李俊峰抓出来的是时候我并没有多慌张。

    钱龙同样脸色发白,哆哆嗦嗦的撇嘴说,我特么也想偷袭,可网吧里连个塑料袋都没有,老子拿啥掩护自己。

    我犯愁的拍了拍脑门苦笑说,这把玩嗨了,李俊峰肯定不能完事。

    钱龙挺无所谓的吐了口唾沫说:“怕个卵,他李俊峰是迪迦奥特曼还是动感奇趣蛋,不整我就算了,要是他敢没完没了,蛋黄不给他捏出来,我算他长的结实,他是不知道社会人到底多大脚。”

    我无语的摇了摇脑袋没再往下接话,别看钱龙虽然长得又瘦又矮,但他从小就比我野,比我蛮,可能从小没有父母的缘故,他做事经常一根筋,今晚上我一点不怀疑他有撞死李俊峰的魄力。

    记得上六年级的时候狗日的为了一根“真知棒”敢撩我们班女生的裙子,上初一就跟初三的校痞单干,反正这么多年每回我跟人打架,他总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沉寂几分钟后,钱龙重新发动着车子说:“算了,吃点宵夜,去我那睡觉吧,明天的事儿明天愁。”

    来到老城区的大排档,我俩一人要了碗“板面”,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我想起个严重的问题,侧头问他,你还有钱么?

    “有个鸡八,总共今天就拉了一趟活,赚了五十,网吧开机子花四十,又买了包烟十块。”钱龙咀嚼着面条含糊不清的回答,说着话他眼珠子突兀瞪圆,冲着我问:“你别跟我说,你连吃板面的钱都没有昂?微信、支付宝里都没钱?”

    我尴尬的抓了抓后脑勺说:没事,大不了我先把手机压这儿。

    “瞅你混的..”钱龙哭笑不得的拍了拍额头,随即脱下鞋子,从鞋垫里抠出来一张带着腥臭味儿的五十,吐了口浊气说:“明天的加油钱。”

    我苦涩的咬了咬嘴唇小声说,将来我有钱了,一定天天请你吃大餐。

    钱龙不屑的翻翻白眼哼唧:快拉倒吧,从小到大你坑我多少回了,不过朗哥咱真不能这么混下去了。

    我“嗯”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理想,尤其是被开除以后,我就变得更加迷茫,混吃等死是我现在最真实的状态,我从未认真的去思索过未来是个什么样子,可今天因为一碗面钱都结不起的时候,我的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击一下,我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的活了。

    想明白后,我端起碗咬牙低吼:“明天我就重新找份工作去,哥们要模样有模样,脑子也不算太笨,肯定不会一辈子都穷下去。”

    “多大点逼事儿,找不着就陪我一块跑黑车,我跟你说这行其实老赚钱了..”钱龙憨笑着搂住我肩膀,话没说完,他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看了眼电话屏幕,他迷惑的喃呢:“我哥这个点给我打啥电话..”

    我笑着说:“接呗,兴许良心发现想让你搬回去呢。”

    “你嘴真骚。”钱龙笑骂一句,手指滑动屏幕接起电话:“什么事啊哥?谁..王朗?”

    钱龙捧着手机下意识看了我一眼,随即咧嘴道:“我没跟他在一起啊,真不骗你,你就是有天大的事儿我也找不到他,什么?他爸被人砍了?行,我马上过去..”

    放下手机,钱龙面色认真的看向我说:“王朗,你爸被人砍了..”

    十多分钟后,钱龙载着我风驰电掣的冲回我们胡同。

    我家住在县城的老城区,属于新楼盘不断开发,老胡同又没法彻底取缔的那种城乡结合部,小平房紧挨着摩天大厦的怪异景象,也只有在我们这儿能看到。

    离着老远,我就看到家门口停着两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好些邻居围在大门口看热闹,我赶忙跳下车,推开挡在门口的邻居慌慌张张的跑进院里。

    刚进院子就看到堂屋的台阶上一大片血迹,滴滴答答一直延伸进屋里,屋里站了四五个警察,床上躺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脑袋和胳膊上缠满纱布,床单都被浸红了一大片,让人瞅着就心悸。

    中年人侧身躺在床沿,不停摆手驱赶对面正给他做笔录的一个上岁数的警察说:“我都说了一百遍我是自己摔倒的,真没人砍我,你们别问了行不行,赶紧走吧…”

    “爸!”我皱着眉头快步走了过去。

    我爸看了我一眼,随即开口:“王朗你回来的正好,赶紧跟你张叔说,我是不是最近腿脚不好,走路老容易自己摔跤。”

    一边说话,他还一边不停的冲我挤眉弄眼,看他的模样,我就知道他肯定又犯了什么不该犯的错,我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随即朝着那个上岁数的警察点点脑袋,小声说:“刘叔,我爸确实是自己摔倒的..”

    005 老子痞子儿混蛋

    被我称作“张叔”的警察顿时紧锁眉头,先是看了我爸一眼,然后又上下打量我几眼。

    站在原地沉思几秒钟后,他将手里的询问笔录合上,什么都没说,点点脑袋朝着身后的其他警察摆摆手说了声“收队!”

    一帮人就呼呼啦啦离开了,没多会儿张叔站在门口朝我招招手喊:“王朗你来一下,我问你点事儿。”

    我爸躺在床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该说的别瞎嘚嘚。”

    我走出堂屋,大门口围观的邻居们已经被驱散,只剩下钱龙和他哥站在不远处小声聊着什么。

    张叔是我们这片派出所的头头,因为我爸的缘故,我从小就认识他,把我喊到院子里,张叔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随手递给我一支。

    我赶忙摆摆手,乖巧的说,不会抽。

    张叔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笑着说:“行了,甭跟我装,我经常在街上看你叼着小烟瞎晃悠,男孩儿抽烟喝酒是社交,不能当回事但也不能不会,抽吧。”

    说着话他把香烟塞到我嘴里,随手替我点着。

    沉寂几秒钟后张叔低声问我:“王朗,你跟叔说句实话,你爸最近是不是招惹到什么人了?透过你们胡同的摄像头,我看到闯进你家的那帮人应该是前街开麻将馆侯瘸子养的那几个小孩儿,可你爸不配合,我没法立案,也没法抓人。”

    我微微一怔,摇摇脑袋说:叔,我真不知道。

    张叔吧嗒吧嗒狠嘬了几口烟嘴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相片抻到我脸前说:“对了,有个小孩儿说不准你认识,他叫李俊峰,绰号疯子,总在你们学校周边勒索学生,你知道这个人吗?”

    看到相片上的人脸,我的眼珠子突兀瞪大,一把握住张叔的手腕问:“叔,你说晚上李俊峰带人砍的我爸?”

    张叔摇摇头说:“他只是参与者之一,不过前几天他在学校附近抢了一个学生,还把人家打的耳膜穿孔,对方报警了,我们派出所正找他呢,你有他线索没?”

    这个时候,我爸从屋里鬼哭狼嚎的喊叫:“王朗,你给我死进来!”

    我咬了咬嘴唇朝着张叔点头说:“我知道了叔,如果我见到这个人,一定给你打电话。”

    说罢话我就准备转身回屋,张叔一把拉住我,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你是个好孩子,千万不要走了你爸的老路。”

    屋里的我爸明显也听到了张青的话,气急败坏的再次呼喊:“王朗,你他妈是不是想渴死老子,赶紧给我倒杯水!”

    回到堂屋,我爸倚靠着床头,还裹着纱布的右手夹着半截香烟,眯着浑浊的眼睛注视我,我同样也一眼不眨的打量他。

    他的脑门上裹着几层纱布,隐隐有鲜血渗透,胳膊和手掌上同样缠绕白纱布,整个人跟刚被刨出来的木乃伊没多大差别。

    我们彼此对视几秒钟后,他将烟头扔到地上,声音沙哑的问:“你把老刘的侄子给打了?”

    我舔了舔嘴唇保持沉默,算是无声回答。

    我们双方再次陷入沉默,十几秒钟后,我爸叹了口气说:“明天给人道个歉,我晚上请老刘喝酒的时候已经替你赔过不是了,我跟老刘是多年的好哥们。”

    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问:“你是不是又跑侯瘸子那赌钱了?咱家一年到头被要账的堵多少回门自己算过吗?辛辛苦苦修鞋赚俩钱,都扔到麻将馆里,你亏心不?老刘如果真跟你是哥们,能总喊你打牌不?”

    他瞬间勃然大怒,一把摆开我掌中的水杯,水杯“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溅起片片透明的碎片。

    他一激灵从床上爬起来,指着我鼻子唾沫四溅的厉喝:“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再不济没有管你要一分钱花!你呢?成天游手好闲,学不好好上,工作并不好好干,你不用看不起我,你以后还不如我!如果没有老子养活你,就你这个熊样早他妈饿死了,跟我讲道理,你配么?”

    我胸口剧烈起伏,鼻孔喘着粗气高吼:“我就是看不起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七混八混,尽闯祸,我妈会撇下这个家走吗?你知道邻居都喊咱们什么?老子痞子儿混蛋,我变成今天这个样都他妈拜你所赐!”

    “你跟谁他妈他妈的?”我爸抬起胳膊就是一巴掌重重扇在我脸上,我被打了个踉跄,鼻血顿时开始往外蹿。

    我歇斯底里的冲着他咆哮:“有能耐你今天就打死我!”

    就在这时候,钱龙和他哥赶忙跑进屋里,将我和我爸隔开,钱龙忙不迭的陪着笑脸说:“咋回事啊?怎么说的好好的,还吵起来呢,朗哥你小点声,叔你也熄熄火,大半夜父子爷们吵架多让人笑话。”

    我爸呼呼喘着粗气,摆开钱龙的拉拽,指着我鼻子吼:“小牲口,我就问你一句,明天给不给老刘的侄子道歉?”

    我咬着嘴皮态度决绝的说:“我不去!”

    “行,不去是吧?”我爸气的浑身直哆嗦,脑袋来回转动两下想找东西揍我,最后直接脱下脚上的鞋子“啪”的一下砸在我脸上,另外一只手掐住我的衣领照着墙壁“咚”的一下撞了上去。

    我被磕的瞬间眼冒金星,但仍旧固执的吼叫,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去!

    钱龙他哥慌忙掰开我爸的手,气喘吁吁的说:“叔,没有这样教孩子的,对待阶级敌人也没这么打的,你消消火,王朗不是小孩子了,我跟他聊聊。”

    说着话,钱龙他哥将我连拉带推的拖出堂屋,钱龙则不停的安抚我爸。

    钱龙他哥叫钱涛,比我们大五六岁,虽然他跟钱龙是亲兄弟,不过二人不管是模样还是性格都截然相反,钱涛,长得白白净净,戴副眼镜,从小学习就好,如果不是家里没大人,恐怕早就念大学了。

    把我拽出屋子,钱涛轻轻拍打我后背说:郎朗,我从小看你长大的,你比钱龙聪明,什么事一点就透,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心里跟明镜似的,多余的话哥不说,哥就跟你说一句,你嫌你爸年轻时候是混子,可你现在的生活跟他又有什么差别?如果你不想将来跟你爸一样被人看不起,那就老老实实回厂里学门技术,这个社会什么最让人笑话?没钱最让人笑话,剩下的你自己琢磨。

    给我说完话,钱涛递给我一支烟,就转身返回堂屋,继续安慰我爸去了,我则靠在院里的榕树底下陷入了沉思,很多年后回忆起今天这一幕,我都特别感激钱涛的这句话。

    一直折腾到天快亮,钱龙哥俩才离开,我爸仍旧余怒未消的在屋里骂我畜生混蛋。

    我回到自己屋里的小床上,头枕着胳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断回荡钱涛说的那些话,猛不丁我突然听到堂屋里有哭的声音,迷惑的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凑到屋门口观望。

    我爸嚎啕大哭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一边哭他好像一边自言自语的喃喃,说自己没有用,不会教孩子,还说想去死。

    我心里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的难受,明知他肯定又喝酒了,并且还喝多了,可仍旧特别堵得慌。

    从堂屋前杵了几分钟,屋里的哭声渐渐小去,我凑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底下洗了把脸,也打定主意,再回汽修厂里去上班,正如钱涛说的那样,如果不想再被人轻视,我就得做好我自己。

    往汽修厂走的路上,我不断在脑子里演绎如果刘琪挑我刺,我应该如何应对。

    这次我真是铁了心,打算好好的生活,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甩掉废人的名号。

    可谁特么知道,生活就像一张发面饼,你永远猜不出来它的正反面,你想当个好人的时候,总有人非要把你往悬崖底下推…

    006 钱难借,屎难吃。

    可能因为一宿没合眼的缘故,往汽修厂走的路上我有点迷糊,边走心里还在边琢磨如果刘琪那个篮子待会让我难堪,我该怎么办。

    说心里话,让我跟刘琪服软我是打一百个不乐意。

    可人必须得面对现实,他叔是修理厂老板是现实,我爸打牌欠他叔一屁股饥荒也是现实,我今天要是不去赔礼道歉,我爸可能会很难办,同样还是现实。

    寒门再难出贵子,不是在教育上,而是在进入社会以后。

    就譬如商人家的孩子,打小就知道,钱从哪里来,货从哪里去。

    政府官员家的孩子,很小便明白如何正确的利用社会资源。

    可想我这种亲爹本身是个loser的伪难民,想成功就难于上青天,没有任何贬低,因为我爸很难为我指名这个社会的规则,就算我学的再好,走入社会照样还是弱势群体。

    当然并不是说学习没有用,只是我个人觉得通晓人情世故可能更容易活下去。

    随意遐想着我就走到了修理厂的门口,见到我进门,比我先到的几个学徒工满脸全是诧异,甚至还有俩人暗暗朝我竖大拇哥,估计是夸赞我昨天揍刘琪揍的对。

    没等我做出回应,刘琪他叔,也就是我们汽修厂的老板刘华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朝着我满脸堆笑的摆摆手示意过去,我深呼吸两口直接走到他跟前。

    刘华这个人高高胖胖,面皮白净,梳个大分头,单看面相绝对属于那种百年不遇的老好人,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家伙一肚子坏水,给客户换零件经常以次充优,好偷偷搞大我们厂里好几个会计的肚子。

    因为狗日的名字比刘德华少一个德字,所以我们这帮维修工私底下都偷偷喊他刘缺德。

    望着刘缺德满是红光的肥脸,我挤出一抹谄笑低头说:“刘叔,我是来道歉的,昨天我有点中暑,所以跟刘琪..”

    刘缺德摆摆手打断我的话,很是大度的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小孩子吵吵闹闹不很正常嘛,你还至于甩袖子不干嘛,没多大事儿,你跟刘琪的问题,我替他拍板了,往后大家还是好朋友,你赶紧换衣服干活吧。”

    我有点意外,没想到刘缺德居然就这么放过我了,楞了几秒钟后,赶忙鞠躬感谢。

    刘缺德拍了拍我肩膀,笑呵呵的转身朝出纳办公室走去。

    直至他走远,我都没缓过来神儿。

    就在这时候,跟我同期来当学徒工的一个小伙一蹦一跳的凑到我跟前,一拳砸在我胸口,憨厚的笑道:“朗哥,你走运了,今早上警察把刘琪给抓走了,好像说他跟什么黑涩会团伙抢劫学生的钱。”

    我愕然的长大嘴巴问:“刘琪被抓了?”

    他连点两下脑袋回应:“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还给他套上手铐了。”

    我长舒一口气,心里高悬的那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难怪刘缺德今天这么好说话。

    我点点头说了句“谢啦”就快步朝更衣室走去,换好工作服,我就迅速加入了干活的行列当中。

    本身以为今天肯定会是愉快的一天,哪知道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看了眼是我爸的电话,我本来想接,可随即又想起来他今天对我那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就赌气挂掉了。

    没多会儿,我爸又给我打过来电话,我迟疑几秒钟后,最终还是接了起来,不过口气很是梆硬:“有事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郎..救我..”

    我慌忙放下饭盆,提高嗓门问:“你咋了爸?”

    我爸抽抽搭搭的喃喃:“我在家,你快..快回来..”

    刹那间我懵了,拔腿就朝厂子门口跑去,因为跑的太慌张,一不小心还卡了个大跟头。

    二十多分钟后,我跑回家里,刚推开大门就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我家院子里全是斑斑血迹,靠墙停靠的几辆自行车被掀翻,垃圾桶也让踢飞,满院的垃圾随风飘荡。

    我爸侧满身是血的倚靠在堂屋前面的水泥地上,地上也全是鲜血,流血最严重的是他的手,他左手攥着右手,鲜血正从指缝里往外流淌。

    没错,就跟流水一般的往出喷,格外的吓人。

    “爸,你怎么了?”我破音喊叫一声,随即赶忙跑到他跟前,费劲的搀住他胳膊。

    他牙豁子乱颤,声音很小的说:“侯瘸子让我..要么还钱..要么腾房子,他和老刘昨晚一起…一起做套坑我..借据上给我多..多加了个零..昨天我光顾着玩..没..没看清。”

    看他满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我涌到嘴边的脏话顷刻间又咽了回去,烦躁的抓了两把头发,搀住他胳膊问:“伤哪了?能走不?咱们去医院。”

    我爸两眼噙着泪低声抽泣:“走..走不了..我腿让他们砍了好几刀。”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腿上的西裤也全让红血给浸透了,尤其是右腿膝盖的地方有条深可见骨的疤,气的我浑身直哆嗦的骂了句娘,沉思几秒钟后,我掏出手机拨通钱龙的电话。

    没一会儿,钱龙开车风驰电掣的赶到我家门口,跟我一块把我爸搀进了车里。

    十几分钟后,我们赶到离家最近的二医院。

    手术室门前,我浑身是血的在走廊里来回乱走,脑子里仿若一团浆糊,没有丝毫头绪,钱龙一个劲拍打我肩膀安抚。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吱嘎一下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面色冷淡的问:“谁是病人家属?”

    “我..我是。”我一激灵站稳,焦急的询问:“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皱着眉头问:“伤者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还能找到么?”

    “啥?你说他..他手指头没了?”我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刚刚走的太匆忙,我只知道他右手不停在流血,还真没注意到手指头没了。

    医生翻了翻白眼说:“能找到的话就抓紧时间去找,耽搁的太久找到也没用。”

    钱龙扒拉两下乱糟糟的头发,掉头就跑:“在你家院里是吧?我回去找!”

    医生接着说:“另外,把费用缴一下。”

    我咽了口唾沫问:“大概需要交多少钱?”

    医生侧头想了想后说,具体费用收费处会告诉你,不算住院费和输液费怎么的也得交一万,如果你父亲有农合的话,可以报销一部分。

    说罢话,他转身就推门进了手术室。

    我傻愣愣的杵在原地,脑子嗡嗡直懵,一万块钱!我一时间去哪找那么多。

    沉思几秒钟后,我掏出手机翻动通讯录,先是看到了杨晨的号码,犹豫片刻后,没有拨通,继续往下翻动,又找到一个过去跟我在学校关系不错,家庭条件也挺好的同学打了过去。

    很快我那同学接起电话,声音很小的问:“什么事啊朗哥?”

    我咬着嘴皮出声:“奎子,你手头宽裕不,我想..”

    不等我说完话,对方直接回绝:“朗哥,下个月行不?这月我对象过生日,我得攒钱给她买项链,不好意思哈。”

    一连打了八九个电话,基本上都是一样的效果,接电话的时候那些朋友都特别热情,一听说我想借钱,不是叫苦连天,就是花样卖惨,我倚靠在墙角,眼神呆滞的盯着手机屏幕,点燃一支烟。

    钱难借,屎难吃,以前没被这么困过,总觉得遇上点事儿找我那帮哥们肯定好使,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我除了呵呵,什么都做不了。

    我还没掏出打火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就走到我跟前训斥:“喂,医院不能抽烟,你不知道啊?”

    我搓了一把脸颊,低头道歉:“不好意思。”

    那护士随即从我旁边走过,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下来,疑惑的上下打量我几眼,接着摘下来脸上的口罩,眨巴眼睛看向我出声:“咦,是你这个小流氓?”

    “你是..朝天椒?”我仰头看过去,打死也没想到面前这个护士竟然会是昨晚上在烧烤广场磕了我裤兜一腿的那个女孩。

    就在这时候,从楼梯口呼哧带喘的跑上来一个魁梧的身影,身子还没站稳,就火急火燎的拽住我胳膊问:“皇上给我打电话了,说老爷子被砍,人没事吧…”

    湖南·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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