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记

公元六五九年，在唐朝这个繁华的盛世中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唐朝宽广阔大的疆域地图里，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有着一座不算繁华到也不算落魄的小城镇。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座小城镇中，听我慢慢道来。

东沟镇的清晨像往常一样，随着第一缕阳光照在已经有着两三行人的街道上的时候，东沟镇就活了过来。炊烟从东沟镇的各个地方慢慢的升起来，偶尔的一两声鸟鸣平添了一份悠然的宁静韵味。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光渐渐温暖，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来往的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有路过这里的人。小贩的摊位早已经整齐划一排列在了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了一副市井小民普通生活的画卷。

有孩童在本就有点嘈杂的街道上追逐玩耍，嬉笑声就像天上的太阳，不觉烦热倒有一丝暖意。

离街道不远处有着一家小酒馆，不大，能容得了过往的行人歇息。屋檐砖瓦都有了一定的岁月，看得出来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业。

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座虽然稍显破旧却也有着年岁的小破酒馆里。

陈酒，前些年乡试没有中弟，最后只能接手了自家主业上传下来的酒馆，几年时间过去了，娶了妻，生了子。生活过的还算太平，没有什么大灾。凭借着店里在这个十里八乡还算有点名堂的喝不醉，小酒馆的生意也算是可以的了。

安宁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这天，日上三竿，陈酒躺在特意为了消遣日子而自己亲手制作的竹椅子上，揺着扇子喝着小酒，时不时的和来店里光顾生意的熟客打打招呼。

陈酒享受着阳光，听着旁边桌子上说着同乡的谁谁好像在京都某了份官差当，想着自己当年也曾为了能够入京为官寒窗苦读的时候，陈酒笑了笑。生活就是这样奇怪，我当年要是入朝报效国家，可能也没我这小日子过的舒坦啊！陈酒心里这样想着。

在街道的另一头，几位衙门官差手里拿着庭杖来到公告栏前，见当头的一个衙役从怀里抽出一份告示贴在了上面。贴好后，随行的衙役跟着头头就继续朝街道这头走来。官差贴好告示走后，路上行人便一窝蜂地围了上来，争先恐后的看着告示上的内容。

陈酒正在店门口躺着享受初冬暖阳，眯着眼睛一脸惬意，却不知道一场祸事正在随着衙役们的来到而到来。

感觉到身前的光线暗淡了许多，陈酒睁开眼睛看了看，只见衙差们站在陈酒儿身前，背着阳光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陈酒见是官差，立马起身相迎，手里的折扇都来不及合上。

“呦，几位官爷今怎么有空来我这小酒馆？快进来坐，进来坐。”说着便低腰请着官差往酒店里去。

寻了一个位置较好的座位，唤来小二。“酒福！赶紧给官爷们上最好的酒菜来！”酒福小二应了一声，赶紧的跑去后面拿酒去了。

陈酒笑着说：“几位官爷，看这天寒地冻的，喝点小酒暖暖身子。”

当头的衙差看着站在一边，一脸奉承模样的陈酒说道：“陈老板生意不错，客似云来啊”

陈酒接过话说：“那都是托几位官爷的福，没几位官爷的照顾小店怎么能有这么好的生意啊”说着话，酒菜已经端上了桌，陈酒儿赶紧给官差倒上了一杯小酒馆的特产–喝不醉。

衙役头头饮了一杯酒，暖了暖身子。呷了下嘴唇，说：“今日来这酒馆是有事要和陈老板说的。”衙役头头招手示意陈酒坐下细说。

陈酒赶忙坐在空出来的位置上，抬手拿起来酒壶给衙役头头又满了一杯。

“看差爷形色匆忙，不知道来着小店有何贵干啊？”陈酒儿笑着说，心里却是阴沉沉的。就像酒馆外面的天气一样刚才还是冬雪初晴模样，现在又是阴云密布，变化不定。

衙役头头夹了一口菜吃着说：“陈老板知道咱们县又来了一位新的县太爷吧？”

陈酒应道：“知道，知道，最近这几日正要去拜访呢。”

衙役头头继续说：“县太爷想要重新规划一下这条街道，所以差遣了我们张贴告示，要对这条街道进行整改。”

陈酒奉承着说：“县太爷这做的是好事啊！英明！”说着便敬了衙役头一杯酒。

衙役头头看着满脸堆笑的陈酒儿又说道：“可是，陈老板这个街尾的酒馆却没在整改的范围，县太爷说要拆除重建！”

陈酒大吃一惊：“什么？这是为什么？小人我平日里本本分分，该交的银钱小人一两也未曾缺过啊！”脸上的笑容转眼间变成了吃惊。

“陈老板不必忧心，县太爷说过会按着酒馆的大小测量一下，每平米给你补偿八吊铜钱，所以陈老板可以从新再建一个酒馆嘛！”衙役头头丝毫不在意陈酒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继续说道：“县太爷让我来知会你一声，三日后就来测量面积拆酒馆了，希望陈老板你尽快收拾好，免得到时候弄的不好看。”

说完，衙役头头喝了一口酒站起身来对呆坐着的陈酒说：“改日再登门拜访。”之后就领着一班衙役出了酒馆。

酒馆外天色阴沉的仿佛要压下来，陈酒突然暴跳起来砸摔了一个酒壶，砰的一声惊的酒馆里的客人向这边看来，几位看起来像是熟客邻居模样的人来到这边坐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清楚官差来这里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情。

陈酒心里累积的怒火已经在充斥在了他青筋突现，紧握的双手上面了。心里愤愤不平，想着自己平日没少孝敬这帮孙子，却不曾想到头来还是狼心狗肺养不熟。

几位邻居熟客安慰了陈酒几句，见天色阴沉就尽早回家了。

酒馆里的客人也慢慢的都走了。时至晚上，酒馆里冷清了许多。阴沉压抑的天空最终还是爆发了，不过不是瓢泼的倾盆大雨，而是轻轻飘落的鹅毛大雪。就像陈酒现在的心情一样，压抑的怒火本以为会喷发，最后却是像漏气的口袋渐渐鳖了下去。

民不与官斗，陈酒一个做了几年书生的接手自家酒馆成了普通的本份生意人怎么斗得过官府朝廷呢？独自一人坐在打烊的酒馆，陈酒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临终前的遗训。

“这酒馆是祖祖辈辈一代代的传下来的，不能在我手里断了传承也不能在你手里断了，我知道你没什么抱负，安安分分守着咱家的小酒馆过日子就好了。勾心斗角，官场纷争不比这安稳平凡的生活来的好～”。

如今，这酒馆就要被拆了，陈酒安稳的小日子混不下去了。

心中愁苦，陈酒喝了好多的酒。平日里他那贪财的老婆，今日也没在他的耳边聒噪，倒是清净了些许。当官的求财，陈酒想着便打算明日拜访县太爷去求求情。

第二日，陈酒早早的起来，怀里揣了银票，披上保暖的衣裳直奔县衙而去。

昨晚的大雪下过，天地一片清明洁白无瑕，所有的好的坏的都被积雪掩埋在了下面，只等待骄阳化雪，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姿态。

话说陈酒进了县衙，几柱香的时间就气愤愤地走了出来。嘴里念叨着：“这不是吃人肉喝人血吗！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黑心！才走了一个吃人肉的，这又来了一个喝人血的！哼！”陈酒那叫一个气啊，本以为孝敬点银钱会放过自家的小酒馆，可是这新来的县太爷狮子大开口，嫌钱少非要刮干净了陈酒才肯罢休。

回到酒馆，陈酒叹了口气，回到屋里跪在了祖宗牌位面前，怨自己无能，守不住祖辈传下来的酒馆。

那夜，陈酒想了很多事情，感觉自己一夜间苍老了许多。

第三日，衙役头头领着衙役们拿着拆墙的工具朝小酒馆走来，陈酒坐在酒馆内面若死灰，像一个木偶一样没有生气，平日里满脸的安逸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看着衙役们手里的工具在自家酒馆的墙上敲敲打打，就像敲打在陈酒的心头一样。经历过岁月风雨摧残的酒馆已经满目疮痍了，又怎么经得起衙役们的敲打呢？不多时，酒馆东面的墙壁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砰的一声再也经不住伤害的墙壁轰然倒塌，激起的尘土被从东墙照进来的阳光反射成了金色。

陈酒儿被人拉出了酒馆，瘫坐在被人踩的脏兮兮的雪泥上，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家酒馆的招牌。

酒馆被拆干净了，陈酒儿坐在成了废墟的酒馆里，默不作声。

砸碎的酒坛里的酒流在了废墟里，酒香渗进了老酒馆的一砖一瓦。

凡尘俗事，一醉方休。陈酒当夜就坐在废墟里喝了好多酒，自言自语说了好多话。

夜晚，他那贪财的老婆来找他，却不见他的身影。在大街上寻着了他，只见他一瘸一拐，鼻青脸肿的在街上东倒西歪地走着。听人说他喝醉了酒，抱着酒坛去衙门口闹事被官差衙役们打了一顿。

扶着陈酒，他那老婆不说一句话默默地向家里走去。人家都说她贪他的财，可又有谁知道，她贪他的财是为了什么。

照料好一身是伤，浑身酒气的陈酒后，他那贪财的老婆拿出了贪他的钱财，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世道艰难，陈酒没了酒馆，没了生计。不知道该怎么养活自己和家人，一副颓废模样坐在院子里发呆。

他那贪财的媳妇唤他到屋里去，拿出来昨晚上清点的钱财说道：“这些都是我平日里贪你的钱，现在你拿去用吧。”

陈酒儿看着自家老婆和桌上的银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解地看着他的老婆。

“这些银子应该够你去京都了，你是个秀才，能够考取功名的。现在生意做不成了，你又不会别的，只能去京城考试了。”他那贪财的老婆说完，陈酒儿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自己一无是处，只有满肚子的之乎者也。想来思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陈酒心里想着，只是苦了自家夫人要一人过活了。

看着陈酒儿眼神里的担心，他夫人说道：“你放心的去吧，我会等你金榜题名回来的。”

当夜，陈酒收拾了行李，背在了肩上，离开了这座小县城，离开了自己的夫人，离开了自家的酒馆。

 

行也苦，亡也苦，青史总让人无奈

一去若回来，老家的酒香还在不在？

                       ——《拆东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