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落樱纷飞的季节更适合告别了吧?
淡淡的粉或者白,如同若即若离的雾,又如水雾朦胧的眸。
东都体育场外的巨型电子屏幕上,不断播放着终战之时,BIG大阪队的队长比护隆佑的隐退宣言——
“感谢这么多年,所有与我同在的人。比护隆佑即便隐退了,也将以另一种形式,继续活跃在这片绿茵之上!”他的身边,依偎着已隐退两年的前名演员冲野洋子,正满脸洋溢着幸福。
球星与明星的组合,如此引人注目的一对,躲开了国民的关注,躲开了狗仔队的长枪短炮,终于还是躲不开年纪。
“也是三十五岁了啊……”不自觉地驻足在巨型电子屏幕下的毛利兰轻声叹道。
毋庸置疑,在这个专属于樱花的转瞬即逝的粉色季节,也异常合适水到渠成的情侣在花雨下携手终生。
“哈——”身边的工藤新一随着女友的目光望去,关注点却全然不同,“洋子小姐正式宣布婚讯,小五郎叔叔可会非常伤心哦——”忽的对上毛利兰投来的目光,心中一虚,“我是说……刚才的突发事件,呃,就是突发事件……”
不待他说完,毛利兰伸手握紧他的手,幽幽道:“新一,你刚才突然离开我,我真怕……真怕十七岁那年的多罗碧加乐园,变成了今天的东都体育场。”
工藤新一愣了愣,伸手揽过身边青梅竹马女友的肩膀,向自己靠紧,全然不顾周遭的人群,笑道:“傻瓜,都多少年了,我不是早就回来了么?”
毛利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有些羞赧,顺势靠在他的怀中,如水般温柔地笑了。
“你还说我呢,刚才你不是也被什么事绊住了么?害的我好找。”
“啊……那是因为我看到一个非常像柯南的孩子啊,他和父母走散了呢。”
“柯南柯南,又是柯南,我都有点嫉妒那孩子了呢。”年逾三十的英俊男子呷着醋味嗔道,眉宇间却是自信,“其实我刚才,也是看到熟悉的背影才跟过去的,感觉很像以前认识的人。”
“那……是男是女啊?”
“有男有女哦。”
“你觉得我会信么?”
“哈哈,真的。兰,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
“也是。”青梅竹马多年的相依相伴,他们之间怎么会连这点起码的默契和信任会没有呢?
工藤新一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无外乎就是见到熟悉的背影,然后被人群带着散开,又被突发的事件骤然聚到了一起——还好不是命案——两个男子不知为何时突然争吵起来,走在前面的高瘦男子,假装蹲下来系鞋带,趁那喋喋不休辱骂自己的胖子不注意,猛地起身,用头顶狠狠撞击了他的下颚。
“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位倒霉的先生把自己的假牙咬断了。”
只要有事件,只要事件中有工藤新一,毛利兰就会被重播一遍现场录像,三十二岁的毛利兰不是十七岁的毛利兰,她温柔娴雅得符合全部的贤良女子的标准,耐心地听着,同时保持迷人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不时以简短的句子来应和。
既然想成为工藤兰,就不能对此表示厌倦。
“这显然不是一场意外,这样精准地计算,没有充足的实战经验是做不到的,那瘦高的先生,必然是受过特训、从事特种职业的人士吧。”
“那后来呢?”毛利兰意兴阑珊地随口接了一句,好让男友把话说完。
“那位倒霉的先生?假牙进了气管。还好现场有一位精通急救知识的小姐来帮忙,我呢,负责控制住那位加害者,不过那位小姐的急救措施并没有见效,最后只得指挥我对那位胖先生进行海姆立克急救法。”
“为什么要指挥你?”
“大概是因为力量有限吧,那位小姐看起来很瘦弱。”工藤新一回想了一下,“茶色的齐肩长发,不戴眼镜,看起来比我矮一点,说话简洁,语气淡淡的,十分从容镇定,所以我推测应当是从事医护行业的,她报警时对警察自称姓‘藤宫’——兰,我们以前的同学里有这样的人么?”
毛利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也是全无印象:“好像没有呢。我们做同班同学也就到高中二年级为止,你算算到现在多少年了?我们离开日本又多少年了?即便有,我也记不住了。”
“唔……”
“新一,你就不要总是纠结这些似是而非的事了。”毛利兰的眉头极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不是纠结……”工藤新一不由长叹一声,“想不起来的事,当然是不重要的,可我只是好奇而已。”
毛利兰心中一疼,深知十年前自己与新一终于重逢,是在他结束了那个非常复杂棘手的案件后。那时的他,仍处于昏迷状态。虽然昏迷只持续了半个月,但苏醒后的新一,却丢失了部分记忆。工藤优作夫妇对她解释说,新一是因为深入调查那个复杂的案件,陷入了恐怖的危险之中,虽无性命之优,可是头部受到重击。不过幸运之神终归是眷顾他的,头部的重伤并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后遗症,新一语速不减,思维缜密,心细如丝,球技一流,除开记忆的部分缺失——也还好,没有忘记父母,没有忘记好友,没有忘记侦探的热血和与生俱来的正义感,更重要的是没有忘记青梅竹马的她。
毛利兰柔声宽慰:“说不定只是你看错人了呢,这世上有很多人会长得很相似。比如说我刚才遇到的那个小男孩,我见到他妈妈的时候差点被吓了一跳。”
“怎么?”
“如果不是衣服和发型不同,简直就跟照镜子一样。也难怪那孩子会将我认成他妈妈。”
工藤新一笑笑:“那真是太巧了。你说的对,大概只是我认错了,那位小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我们的同学里,也没有这个年纪的。”
“那后来呢?”
“后来警察来了,那位藤宫小姐不声不响就离开了。至于事件么,那胖先生得救了,怎么处理看他们自己,有警察在,应该是可以达成和解的。”工藤新一顿了顿,想起当时余光瞥见那位小姐和一位牵着小女孩的男子离开,那男子的背影一样给他一种熟悉感,但想到毛利兰刚才那番话,只觉得说不定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工藤新一将女友圈在怀里,搂得更紧,另一只大手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往自己大衣里的心口位置贴上去,初春的风虽然带着不小的寒意,但夹杂着微甜的花香,也吹得人微微有些醉了。毛利兰脸上一烧,娇嗔道:“新一,别这样……”
“怕什么?”仿佛还是当初年少刚刚定情的时光。不同的是,如今的工藤新一,离开日本七年,已褪去了昔日警界救世主的光环,不用担心被媒体追逐,终于也能和兰像普通情侣一样走在东京的街头,而不会被各种目光瞩目。虽然已不是十七八岁那样可以无限憧憬爱情的年纪,虽然也曾莫名其妙丢失了六年,但还好,他和她都在这里,这一天不算来的太迟。
“果然是兰姐姐和新一哥呢!还是这么的恩爱!”
毛利兰被洪钟般响亮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缩了手站在工藤新一身侧,听到来人语气中的艳羡,情不自禁地看了新一一眼,脸上不好意思地红了。
“你是……”工藤新一望着面前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年轻男子——面容分明有着三分眼熟,却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年轻男子笑声粗犷,毫不介意他们的迟钝,自我介绍起来:“我是元太啊,小岛元太。”
“啊!我知道了,爱吃鳗鱼饭的那个大胃王,吃坏过肚子的那个……”工藤新一对小岛元太的喜好脱口而出。毛利兰暗中捅了捅他,示意男友注意礼貌,笑道:“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你啊。元太君,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刚成为国一的学生呢。”
“如今已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了。”小岛元太递上自己的名片,毛利兰客气地接过,上面写着:
【广岛之月,店长,小岛元太】
“怎样?新一哥,兰姐姐,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今晚我做东,到小店坐坐?”
有人请吃饭自然是心情愉悦的。坐在布置典雅整洁、略显怀旧的美食小店内,工藤新一不禁要佩服女友的好人缘了,只不过是当年在毛利家寄住过几年的小鬼头的小学同学,也能对他们如此盛情款待。工藤新一慢慢饮着青梅酒,心想大概就是兰的这份了不得的亲和力,才让自己这一生情路坎坷,情敌无数吧。
叙旧,闲聊,无非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去的事,说着共同认识的人。对于小岛元太,工藤新一只记得是几面之缘,充其量点头的交情,所以也只做一个合格的听众而已。
“还真的很意外啊,我记得那时候你们几个孩子,一个个都信誓旦旦地说长大后要成为警察或者名侦探呢。”毛利兰依稀还能描摹出他们当初成立少年侦探团时,踌躇满志的样子来。
“哈哈……少不更事,不知天高地厚……”提及当年,壮硕的小岛元太竟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当初大家只是追随柯南,觉得柯南可以的,我们也行。”小岛元太几杯酒下肚,话越发多了起来,说到自己连续三年都没有通过警察考试,倒不见他有什么遗憾。鳗鱼饭再好吃,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特别钟爱的,小岛元太这么安慰自己。道理一旦想明白了,也就不会再执着于自己不合适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路到底对不对,但我不后悔。”元太身边端坐着的,是他美丽的法国妻子丽萨。也许是因为尚未精通日语,丽萨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时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虽然本国女性对相扑运动员趋之若鹜,但面对法兰西美女和日本黑大壮这种组合,工藤新一觉得自己从来就没能理解过女人的审美,尤其是欧美女人的审美。
他的思绪就漫无边际地发散去了在美国定居的那些日子。明明自己175公分的身高在日本是绝对出类拔萃的了,但在美国却成了淹没人海都找不到的那种;商场打折卖断码男装,兰就拖着他去扫货,虽然节约不少开支可怎么想都有些不舒服;学校的足球队觉得他身材单薄体能欠奉,昔日帝丹高中的足球队长,只能在美国的高校坐冷板凳;就更不要提他那短命的侦探事务所,委托人总会反复质疑他是否有足够的能体力擒住那些他们要追踪的混蛋们。
明明FBI里也有日裔呢……工藤新一有些不服气地喝下一杯闷酒,但说到底也只能无可奈何。那厢边,小岛元太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也想大秀恩爱的目的,还在讲述自己的巴黎学厨之路以及法兰西浪漫史:“……丽萨在我人生最低落的时候照亮了我今后的路,我们就是命中注定,天生一对。”
“所以你们这么年轻就决定结婚了?”毛利兰羡慕道。
“她欣赏我,我深爱她,她爱吃我做的饭,我也喜欢做给她吃,人生规划得再细致也赶不上变化,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珍惜今天,珍惜现在,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丽萨笑着给丈夫鼓起了掌:“Poète。”毛利兰不懂这是法语“诗人”的意思,工藤新一却听得肉麻,小声告诉兰,丽萨只是在喊元太的法语名。
“其实我一直以为新一哥和兰姐姐已经儿女绕膝了呢。”小岛元太就是这么快人快语,却不小心戳到了二人的心事。工藤新一回归之后,学业已经滞后许多,天纵英才毕竟也只是在推理方面,日本的高中联考,却不会考推理。如此这般,他拼命努力,考上东都大学时,已经比兰晚了好几届,算上幼稚园的时光,做了十四年同班同学的青梅竹马,突然变成了学姐学弟的关系。后来又因为要规划人生、改选专业、考虑是否留学深造、在不在海外定居等一系列现实问题,就将婚姻大事耽搁了下来。何况在个人感情问题上,工藤新一向来反应慢人几拍,没有强有力的外力施压,他很少有直白的主动。几年美国文化的浸淫下,他竟也不觉得三十好几只同居不结婚有什么不妥。而现在的毛利兰,又是朵极温柔体贴的解语花。
“新一和我都觉得,在没有真正能为孩子提供良好环境的前提之下,一切都不宜操之过急。”毛利兰代男友说出心声,迅速转向另一个话题:“不知道步美和光彦现在怎么样了?你们经常联系吧?”
“啊……他们俩啊……”元太欢脱的语调沉了下来,“刚升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步美就转学了,后来很少跟我们联系,国三的时候给光彦寄了张明信片,我们才知道她在横滨。”小岛元太叙述起后来的事,简而言之,就是因为那张明信片,圆谷光彦和吉田步美重新取得了联系。因为光彦从小就十分渴慕这个青梅竹马,之后的表白和恋爱也就顺理成章,成人礼之后,便打算订婚了,那一年他们也不过刚二十岁。可之后的事情急转直下,订婚典礼上,步美毁约而去,据说她接受了就职的米花银行的外派,去了美国,但光彦的说法是,她始终忘不自己的另一个青梅竹马,江户川柯南。从此,光彦与步美就彻底断了来往,谈不上交恶,但即便现在光彦也有了新的感情,两人也是同学会上王不见王的状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不待见谁。
“哎……”毛利兰长长一叹,孩子们昔日的亲密无间纯真可爱,竟都随着岁月,一去不回头了。
“说起来,兰姐姐不是和柯南关系很好么?五年级的时候柯南和灰原去了英国,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俩该不会已经在一起了吧?”小岛元太也觉出气氛有些微微尴尬和沉默,于是撇开步美和光彦的话题,问起了别的事。
“呃……我不清楚啊……”毛利兰想起来,还是是有些伤感的。柯南那孩子当年寄住在事务所的时候,说不出是小孩子的撒娇还是什么原因,对她黏得很,可是说走就走,开始还有邮件电话往来,等毛利兰大学毕业的时候,已经不再有联系了。或许对于那孩子而言,她不过是一个亲切的大姐姐,一个在童年时光中,代替母亲的存在吧。对着男友问道:“柯南还是新一你的远房亲戚呢,不也一样不联系了么?”
工藤新一哼哼哈哈地笑笑,心里实在想不起那个江户川柯南到底是他家哪边的亲戚了。以前问母亲有希子的时候,她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东拉西扯,总之就是非常非常非常远的亲戚。
“这样啊……柯南一直是我们当中最出色的一个,除开是个音痴,什么都那么出色,没有谁比他更适合成为侦探了。现在一定在哪个角落里对罪犯穷追不舍吧。”小岛元太渐渐有了醉意,笑呵呵地继续说道,“那么出色的人,难怪当年步美那么喜欢她,我也好,光彦也好,谁都好,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吧。”
“元太你这家伙,在我背后说我坏话,我可都听到了哦。”众人闻声望去,一个文质彬彬、学者摸样的年轻人站在门边。
“喂!我今晚明明挂了歇业的牌子关了店门,光彦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小岛元太站起来,说是责怪,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走上前去和自己多年的兄弟亲昵地打起了招呼。
圆谷光彦进来坐下,礼貌地向毛利兰和工藤新一问好。
“正说到你呢,光彦。你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毛利兰笑道,一旁的工藤新一也只是礼节性地回应寒暄。
“奉元太之命,今晚来做兰姐姐和新一哥的专职司机。”圆谷光彦表明了自己不喝酒的立场,接着进行自我介绍,如今的他,已是东都大学的一名助教,专门研究昆虫学,“不过大概不久后就会去京都的西日本帝国大学。京都嘛,高校云集,科研力量和待遇都比东都好得多。”
“借口啊借口,还不是为了去陪你那个在西帝任教的植物学娇妻。”小岛元太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好兄弟的谎言。作为回击,圆谷光彦怒揍了他一拳:“追求科学的脚步永无止境!你要记得把分店开到西帝的门口!”
毛利兰看着他们,甚是欣慰。步美悔婚虽然遗憾,但看起来没有给光彦造成什么太深的伤害。小岛元太继续抱怨着他来得太晚,圆谷光彦也是无奈:“你短讯来的不巧,我正在我姐那里呢,遇到个老同学,免不了聊了一会。”
“谁?”小岛元太来了兴致。
圆谷光彦却卖起了关子,目光有意无意地从一旁沉默的工藤新一的脸上掠过,缓缓道:“当年我们几个,都是东京SPIRITS队的粉丝,只有一个死忠BIG大阪队呢。”
“哈,我知道了——灰原哀!”小岛元太恍然大悟,“今天东都体育场,可是BIG大阪队队长比护隆佑的谢幕之战,身为头号大粉丝的灰原怎么可能不去观战呢!”
圆谷光彦点点头,接过话来:“没想到那么多年没有联系,她居然一直在西帝大,还和我姐是同学。”简明扼要地说来,天才少女灰原哀14岁就进入西帝读大学,19岁已经取得了化学与药学的双博士学位,现在正在准备其中一科的博士后论文准备出站,据说为了消遣时间,还读了个法医学的硕士,目前手里主持着西帝名下的一家毒物检测中心。
一席话只让人感慨日本实在太小,却偏偏就隔了那么多年才重新联系上。
“可我觉得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原因,灰原同学怎么可能那么多年不联系我们呢?”小岛元太疑道,“又不是古代,一次再见可能就是永别,现在的移动通讯技术那么发达,手机普及也快二十年了,走到世界各地,联系起来还不是轻松自如?”
“也许因为学业特别忙吧。”一直插不上话的工藤新一分析道,“搞研究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推理探案总还有个真相,科研课题或者药物研发什么的,三五十年没有进展也常见得很。”
“说不定小哀和某人一样,遇到感兴趣的事就会特别专注忘我。”毛利兰看着男友,打趣道。
“可是新一哥那时候再怎么脱不开身,不也隔几天就跟兰姐姐你煲电话粥?什么情人节圣诞节盂兰盆节都会回来陪兰姐啊。”毛利兰听得心中甜蜜,在桌下偷偷握住工藤新一的手。
“元太你啊,真是乱类比,新一哥和兰姐姐是情侣,灰原同学和我们只是同学而已。”圆谷光彦喝断他,“小时候的玩伴,大了各有各的事业,就算是情侣也不可能完全重叠,更何况只是同学?”
“那你告诉我,柯南是不是和灰原在一起了?”小岛元太不依不饶地拾起一开始的疑问。丽萨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身边一团孩子气的丈夫,即使听不懂,也没有任何觉得无聊的表情。
“你怎么那么八卦!和你的体型一点都不相称!”吐槽完小岛元太,圆谷光彦突然问道,“新一哥,灰原哀,你有印象么?”
工藤愣了愣,觉得他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光彦你太为难他了。他连柯南这个远房亲戚都不记得了呢。虽然小哀在博士家住了好几年,但是那几年新一不都在外面调查案件么?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吧?我记得那一次新一回来参加帝丹的学园祭表演,正好小哀感冒了没能来,后来几次碰到的,都是怪盗基德假扮的新一。”
于是话题再一次被岔向了已经故去十多年的阿笠博士。那个和蔼可亲的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的老人,在当年和初恋情人木之下芙纱绘结婚后不久,或许是因为缺少灰原哀这个优秀的营养师的监督,也或许是因为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太过激动,也是在这样一个樱花飞舞的季节里,阿笠博士毫无征兆的在睡梦中病逝,死因是突发性脑溢血。毛利兰至今还记得那个灰色的日子,侦探团的孩子们全部到场,作为博士养女的小哀井井有条地协助着芙纱绘女士主持丧仪。被案件缠身的工藤新一未能到场成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而陪伴在哀哀欲绝的毛利兰身边,给她安慰的,是当时才11岁的江户川柯南。
“别难过,兰姐姐,你还有我……还有新一哥哥。”第一次失去生命中亲近的长辈让毛利兰难过,但柯南那孩子又总能给她面对的勇气和力量。
那样温暖而坚定的关怀,如今再想见,也是奢求了呢。
“好了,光彦,你告诉我吧,灰原同学到底有没有和柯南在一起啊?”
“元太,你有病就去吃鳗鱼饭!”
“快告诉我嘛告诉我嘛,你肯定知道什么对不对?”小岛元太涎着脸,那表情只让工藤新一想到那些错过电视剧大结局的家庭主妇们。
“没——有——”圆谷光彦将尾音拖得极长,“事实上灰原去西帝大读书后,也和柯南断了联系。”
“啊?”小岛元太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真遗憾,他们那么要好,我一直以为他们俩会在一起。你看啊,他们也算青梅竹马,以前就总在一起说一些符合他们的智商但是我们却永远听不懂的话,柯南一有什么事要离开,就是‘灰原,拜托你了’‘灰原,交给你了’……他什么时候对我说过‘元太,拜托你了’?明明我才是少年侦探团的团长啊!”
灰原,灰原,灰原……工藤新一看着他们每一个人都聊着这些共同的往事,不断咀嚼着一个他没有什么印象的人,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把他们彼此联系起来,密密地形成一个圈,而他则在这个圈子之外。这种感觉,在和兰去参加国中同学聚会、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也曾有过,但零星提示,他总还能想起一鳞半爪来。虽说那些忘却的记忆,既然不影响他今后的人生,他也不会去刻意浪费时间追寻,但一碰到这种场合,那种心理上的不适,又总免不了的一再出现。
灰原,灰原,灰原……他的耳朵里充斥了这个名字,不禁又灌下一口酒,心里毛躁起来。
烦。
然而兰愉悦轻快的笑声传来,让他又将心中的烦躁压了下去。
纽约的生活虽然衣食无忧,但总也寂寞,住得越久,作为新移民接受的各种差异冲击就越发强烈。语言的问题还不是关键,假以时日兰也总可以克服,文化背景带来的理解沟通上的问题,日益突出。经历了零零总总一堆麻烦后,工藤新一也意识到,美国,纽约,其实并不适合她。
果然选择回来是对的,这里有兰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米花社区和帝丹的一切,走遍全世界,也只有日本这一个国家说日语啊。
故土难离,乡音不改。
毛利兰尽情帝说着笑着,好像要把积蓄了七年的欢乐一齐释放出来。工藤新一用温柔得宠溺的目光望着女友依旧天真单纯的笑颜,唇角也微微上扬。
他曾让她在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里痴等了自己六年。只要兰喜欢,他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门突然哗啦一声被缓缓拉开,一个六十来岁,精神矍铄的老人穿戴着厨师的工作服,走进来跟大家问好:“不知今晚的饭菜,是否合大家的胃口?”
众人赶忙起身,小岛元太给大家介绍——桃山青宇先生,正是这家人气美食店“广岛之月”最初的创始人,老人身后站着的中年男子,是他的儿子桃山翔。
小岛元太口中亲切的称呼为“大哥”的桃山翔,是他在巴黎时认识的前辈:“阿翔大哥是一位了不起的营养师和美食家,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也不会有今天了。”
“哪里哪里。”桃山翔谦逊道,“我天生会吃不会做,对经营又没有什么兴趣,无法继承父亲的这家店,也多亏了元太接手,才能将我父亲的心血给延续下来。”
“今晚的菜,可都是桃山老先生给大家亲自准备的哦!”
众人受宠若惊,忙不迭地道谢。
“客气了。”桃山青宇笑了笑,眯起眼睛打量起工藤新一来,“这位想必就是工藤优作先生家的公子吧。”
“正是家父不成器的儿子,工藤新一。”工藤新一向对方微一鞠躬,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才想起刚回日本,还有很多事没有准备到位,一时间掏不出自己的名片来,略显尴尬。
“虎父无犬子,工藤先生您过谦了。”桃山青宇却并不在意,“我是您父亲忠实的读者,三十多年前和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桃山翔解释道:“家父当年也曾是一名刑警,在一起命案调查现场见过工藤优作先生。”
“全靠优作先生的帮忙,案子很快就破了。优作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是优秀的推理小说家,也是一名出色的名侦探,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为人谦逊不自傲,处事冷静果断又十分低调。”
工藤新一暗想,父亲优作常年不在日本,刑案推理也是十多年前的副业了,犹能让眼前这个大他许多的老人如此推重,虽然有些情不自禁地引以为傲,但成年人的理智会告诉他,客套话不要太当真。
青宇老人继道:“我这一生,有两件憾事,其中一件就是我有生之年不知道还能否看到优作先生连载了二十年的《暗夜男爵》系列的完结篇。所以今天听到元太君说优作先生的儿子来店里了,我是说什么都要来看一看的。”
工藤新一笑了笑,实在没想出来自己和《暗夜男爵》到底有什么因果关系,书迷催书稿都催到他这里来了,不由得让他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不知道优作先生现在如何?”还好老人没有来逼问故事的大结局。
“吃得下睡得香,和我母亲活得比我还年轻,经常在世界各地旅行,连我都不清楚他们的具体行程呢。”
“爸爸,听元太君提过,工藤新一先生在十来岁的时候,就是有名的高中生侦探了!”似是察觉到工藤新一的尴尬,也可能是觉得父亲总是要追问偶像的事会让客人见笑,桃山翔将话题引向了眼前的年轻人。
“是的是的,新一哥当年可是被誉为关东第一的名侦探,日本警界的救世主哦!”小岛元太立刻补充道。
“都是媒体夸张啦。事实上新一读的是文学专业,这些年都在美国深造。”毛利兰替男友解释道。
“是准备子承父业么?”桃山翔有些意外,“那岂不是日本警界的一大损失……”
“阿翔,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青宇老人提高了嗓门,暗示儿子不要语出无礼。
工藤新一无奈地笑笑。文学素来不是他的专长,也不是他的第一选择。父亲工藤优作年轻时便是个冷静成熟的名作家,母亲有希子是个张扬大胆的名演员,而两人最大的契合点,就是骨子里根植的天马行空的幻想力,而从小立志成为名侦探的新一,很遗憾地并未遗传到父母的这个特点。他的一切优点,都足以成就他的侦探事业,然而却无助于写作,严密的推理和长篇的论述,以及从不缺乏的现实取材,使得他的作品在逻辑上严丝合缝但十分缺乏可读性,写作技巧可以训练,浪漫的情怀和想象力却是生来注定,对于福尔摩斯故事的熟稔和热爱也不足以转为创作的动力。导师曾经如此评价:“工藤君,你其实应该考虑转专业,犯罪心理学比我这里更适合你。”
他何尝不知道?只是不想辜负兰的期待。
六年的辛苦追踪,最后重伤归来,兰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对他充满了担忧。
“只要是新一你喜欢的,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他初初醒来,红肿着双眼的兰就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哪怕是死,我也要回到你身边。”这是他对她一生不变的承诺。
“可是我也更希望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新一啊。”
他再也不想看到她流泪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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