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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余秋雨散文作品 # 发表 5.3k浏览 71内容 0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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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闲散第一

      离开迈锡尼后,本应该直接去奥林匹亚,但路途太远,需要半路投宿纳夫里亚。这是甲个海滨小城,十九世纪希腊摆脱土耳其统治后曾一度把它作为首都。我们的司机苏格拉底对这座小城的道路不太熟悉,七拐八弯地把车开到了海滨问路,大家齐声要求下车,因为眼前的景象过于诱人。

      此时的海水没有波浪,岸边全是钓色和闲坐的人,离岸几百.米的水中,有一个岛,岛上有一座灰白石壁的古堡,斜阳照得它金光约灼。因它,回头看斜阳,发现西边两座山上还各有一座古堡,比这座更美。赶紧登山去看,其中一座叫帕勒密地tPal胡idi),很大,里边高高低低地筑造着炮台、岗楼、宫室、监狱,这是土耳其统治者建造的,现在空无一人。人们留下了它又淡然于它,只在水边悠闲。

      但在当初,像希腊这样一个文明古国长期被土耳其统治,只要略有文明士己忆的人一定会非常痛苦。这种感觉,比一般的亡国之痛还要强烈,因为文明早已成为一种生态习惯,却要全部拆散,用一种低劣的方式彻底替代。统治者也明知自己低劣,于是便基于自卑心理,越加疯狂地扫荡一切精雅部位,不愿留下一点点。他们特别害怕那“一点点”蔓延开来,无法对付。、因此,许多文明古国被奴役之后,往往比其他地方更加荒凉。

      在这种情况下,保存一点点文明变得十分艰难,只能保存痛苦。因为只有痛苦,才能把衰败的过程延缓,其至在衰败之后种下复兴的希望。

      与埃及、两何、印度等古文明相比,希腊的好处是在被奴役后较长时间地保持了痛苦。不像有些文明,被奴役后太早结束了痛苦期,即使有机会复元也不知回到何处。这说到底还应归功于希腊文明本身。希腊的悲剧训练了人们崇高的痛苦意识,而它的理性精神又使这些痛苦变得单纯而明晰。相比之下,其他文明即使痛苦也往往比较具体,即使激烈也缺少力度。

      在纳夫里亚海滨,我又一次体味了希腊的单纯明晰。这些城堡虽然给祖先带来痛苦,现在既然狰狞不再,那就让它成为景观,不拆不修,不捧不贬,不惊不咋,也不借着它们说多少历史、道多少沧桑。事情已经过去,大家只在海边钓鱼、闲坐、看海。千净的痛苦一定会沉淀成悠闲。悠闲是痛苦的补偿,痛苦是悠闲的衬垫。希腊并不富裕,很多地方年久失修,拥挤简陋,却也很少见到急切的叫卖和招徕。对物质的追慕,对他人的防范,他们都看捌反轻,闲散之间埋藏着一种无须攀比他人的自重。

      大底下重要的是独立个人,这是他们两千五百年前祖先的遗训。因此他们减少了大量不必要的人际关系痛苦和个人挣扎痛苦,使前面所说的那种有关文明衰落的痛苦更加干净,不着污尘。

      以前我走遍意大利南北,一直惊叹意大利人的闲散,但中国驻希腊大使杨广胜先生告诉我:论闲散,在欧洲,意大利只能排到第三。第一是希腊.第二是西班牙。在意大利时,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几个外国人在一个机关窗口排队等着办事,而窗口内办事的先生却慢悠悠地走过两条街道喝咖啡去了,周围没有人产生异议。在希腊,每次吃饭都等得太久,只能去吃快餐,但快餐也要等上一个多小时。希腊人想:急什么?吃完,不也坐着聊天?

      他们信奉那个大家都熟悉的寓言故事:一个人在鱼群如梭的海边钓鱼,钓到两条就收竿回家,外国游客问,为什么不多钓几条,他反问,多钓儿条千什么。外国游客说,多钓可以卖钱.然后买船、买房、开店、投资……“然后呢?”他问。

      “然后你可以悠闲地晒着太阳在海边钓鱼了。”外国游客说。

      “这我现在已经做到”他说。

      既然走了一圈大循环还是回到原地,希腊人也就不去辛苦了。

      当然这种生活方式也包含着诸多弊病。有很人一部分闲散走向了疲惫、墉懒和木然,很容易造成精神上的贫血和失重,结果被现代文明所遗落。

      闲散是健康的结果,仁U丈分闲散则会损害健康.唯独希腊是万万不能失去健康的,因为它是奥林匹克的故乡。

      一九九九年十月一日,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夜宿纳夫里亚(NafPia,)的凡ng一Minus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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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封存的法老人

      在希腊海滨,我曾思考过古代希腊哲.人关于此岸和彼岸的理解,以及这种理解与希腊悲剧的关系;在卢克索,我发现此岸与彼岸的关系缩小到了尼罗河两岸,那里几乎是一个生、死、神、人之间的直观模型。

      照理,这样的模型早就会被热闹的世俗败坏了,但它竟然原汁原味地保存了下来,我把这种保存称之为“封存”。

      “封存”的第一原因是迁移。如果埃及的重心不迁移到亚历山大和开罗,而是继续保持于卢克索,那么不难设想,此地的古迹将会随着历史的进程逐一改变自己的身份。越受新的统治者重视,情况就越糟糕,一次次的刷新很可能是最根本的破坏。

      “封存”的第二原因是墓葬。卢克索的多数遗迹在地下,虽然历来受到盗墓者的不断洗劫,但盗墓者不可能发现所有的洞穴,更不会改变墓道、浮雕、壁画,因此总要比地上保存得好,使近几百年的考古学家们每每有巨大收获。

      “封存”的第三原因是气候。尼罗河流域紧靠撒哈拉大沙漠,气候干燥,却又不暴热,一遇阴影便凉爽宜人,简直不知霉蚀为何物。以我所见,除了内外浩劫,霉蚀是文物保存的最大敌人,例如中国南方于反难保存远年遗迹,就与气候有关。现代包装技术以真空封存防止霉蚀,卢克索不是真空,却有近似真空的封存功能。

      “封存”的第四原因是材料。埃及的建筑材料以石料为主,石灰石、花岗石、雪花石铺天盖地,巨大、坚致、光沽,历千年而不颓弛。占埃及人把自己的审美向往通过各种形态和符号“封存”在这些石块中了,连一个圆柱都是一个完整的士如字体。

      除了以上四个方面,我在尼罗河西岸又看到了另一个更有趣的“封存”现象,那就是遗民。西岸墓葬群周围生活着一批法老的后代,这些人不习惯远地嫁娶,血缘比较稳定,生活简朴,思维单纯。据人类学家说,他们的外貌、身材还余留着法老时代的诸多特征,因此可称之为“法老.人”。训门中很大一部分仍然从事着手工刻石,许多古庙的修复都与他们有关。不妨说,这批遗民自己首先被封存了,然后由他们来代代封存遗迹。

      当然,他们近一千年来也信奉了伊斯兰教,我们多次听到西岸草树丛中传来浑厚的礼拜声,但我更多看到的,是工作时的他们。高瘦的个子,黝黑的脸,鼻子尖尖,满脸满手都是磨石的粉尘,使他们自己看起来也成了雕塑。

      我凝视着他们,心想,当年筑造金字塔的1二匠也是这样的吧?突然,两具雕塑向我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居然用英文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拍照。”

      我立即蹲在他们中间拍了照,他们又检了两块漂亮的雪花石送给我。我想这应该付点钱,但他们拒绝了,其中年轻的一位腼腆地说:“如果有那种中国小礼物……”他指的是清凉油,在中国到处都有又极其便宜,而在阿拉伯世界却被视为宝贝,即使在官员或警察手中塞上小小一盒,也能使一切逢凶化吉。可惜我事先不知道,没有带。据说,法老的后代不太在乎钱,他们生活圈子狭小,钱的用处也不大。他们喜欢清凉油的气味,一喜欢,又觉得什么病都能治了。

      遥远而矜持的法老啊,中国山水草泽间提取的那一点点清香,居然能得到你们后代的如此信任,这真让我高兴。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五日,夜宿卢克索Em山。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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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多一点遗忘

      耶路撒冷太浓了,浓得稠稠勃栽,连呼吸都有点急迫。

      今天暂换一个方向,去加沙地带。

      这是目前世界上最敏感的地区,一到关口就感到气氛远比约旦河西岸和戈兰高地紧张。

      迎面是一个架势很大的蓝灰色关卡,以色列士兵荷枪实弹地站了三个层次。头顶岗楼上的机枪,正对准路口。远远望进去,经过一个隔离空间,前面便是巴勒斯坦的关片。

      这里要查验护照,但谁都知道,护照上一旦出现了以色列的签证,以后再要进阿拉伯的其他国家就困难了。因此,前几天从埃及进关的时候用的是集体临时签证,但那份签证今天并没有带在身边,于是我们这帮人究竞是怎么进人以色列的,都成了疑问。更麻烦的是,几辆吉普车无牌照行驶的问题在这里也混不过去了。

      有一辆警车朝我们的车队驶来,警车.七坐着一位胖胖的以色列警官,看派头,级别不低。他不下车,只是看着围上去的我们几个人一个劲少L摇头:“你们,居然连什么文件也没有?役有签证,没有车牌,没有通行许可?"他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车队,耸耸肩,不再说什么,只让我们自己得出结论。

      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打电话找中国驻巴勒斯坦力事处。不多久,常毅参赞和他的夫人潘德琴女士就开着车来到了关口,几经交涉,以色列警官终于同意我们几个人坐着力亭处的外交公务车进去。

      车子驶过巴勒斯坦关日.倒不必再停下检查.我们向憨厚的士兵们招了招手,他们咧嘴一笑,就过去了。加沙地区的景象,与杰里科差不多。我们先到一个难民营,难民主要是一九六七年战争中失去家园的各地阿拉伯人,由于已经过了三l一多年,现在也已形成了一个杜区。满眼是无数赤着脚向我奔来的天真孩子,按阿拉伯人的生育惯例,逃难过来的已是他们祖父一代了。生活一看就知道非常贫困,但据巴勒斯坦电视台的朋友说,与三十年前相比,已经发生很大变化。

      我问,这么大的难民区是由什么样的机构管理的?他们说,是居民委员会。

      我再问,居民委员会上面是什么机构?

      他们指了指街口说:他。

      我一看街口,是阿拉法特的巨幅画像。

      加沙地区被以色列包围着,阿拉伯人进出很不容易;但在以色列看来,他们整个国家都被阿拉伯世界包围着。更让我惊奇的是,居然还有一群固执的犹太人在加沙地区住着,决不搬走,但洲门只能用铁丝网把自己围住。这就构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包围网,你包围我.我包围你,你深人我,我深人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断,离不开,扯不清。

      双方都有一笔冤屈账,互相都有几把杀**手钢。就像两位搬不了家的邻居,把伤疤结在一起了。

      很想去看看加沙境内的犹太人居住点,却有铁丝网、岗楼、探照灯包围着。我们想走近一点,阿拉伯朋友说,这已经是最近了,再近他们就会射击。其实,每一个定居点里只住了十几个犹太人,保卫的军警数量与他们差不多。他们在定居点里也没有像样的营生,艰难又危险,却坚持多年,来表示他们的领土观念。

      我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圈圈互相包围的网,觉得这是人类困境的缩影。

      事情开始时可能各有是非,时间一长早己烟雾茫茫。如果请一些外来的调解者来裁判历史曲直,其实也有点冒险,因为这样会使双方建立起自己的诉说系统,倒把本该遗忘的恩怨重新整理强化了。

      我在这里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两方的朋友都作了深入的交谈,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们都应该多一点遗忘,让往事如烟,然后搁置情绪,用现代政治智慧设计出最理性的方略。

      和睦太好,很是碍事。

      历史有很多层次,有良知的历史学家要告诉人们的,是真正不该遗忘的那些内容。但在很多时候,历史也会被人利用,成为混淆主次、增添仇恨的工具,因此应该警惕。

      几个文明古国的现代步履艰难,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历史负担太重,玩弄历史的人太多。

      只有把该遗忘的遗忘了,历史.才会从细密的皱纹里摆脱出来,回复自己刚健的轮廓。

      可惜直至今天,很多历史只喜欢做皱纹里的文章。为了加深对这一个间题的思考,决定明天去参又卿咸西的大.屠杀纪念馆。那里,供奉着全人类共同确认的一些原则.因此可以让我们体验,历史的哪些部位才不该遗忘。

      一九九九午十月三十日,以色列加沙地区,夜宿那路撒冷R任~访sance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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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河畔烤鱼

      底格里斯河.从第一天凌晨抵达时见到它,心里一直没有放下。已经来了那么多天,到了非去认真拜访一下不可的时候了。

      夜幕已降,两岸灯光不多,大河平静在黑暗中。没有汹涌,也看不到涟漪,只有轻轻闪动的波光。杂乱的岸草卫护着它,使它有可能不理会历史,不理会身边的喧嚣。也没有看到船。今夜人们对大河的惟一索取,是鱼。我们走进一家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鱼餐馆,其实是河滩上的一个棚屋,简单得没有年代。

      鱼是刚刚捕捉的,很大,近似中国的鲤鱼,当地人说,叫底格里斯鱼。有一个水槽,两个工人在熟练地剖洗。他们没有系围单,时不时把水淋淋的手在衣服上擦一下,搓一搓,再干。

      棚屋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石火塘,圆形,高出地面两尺。火塘一半的边沿上,有一根根手指般粗的黑木棍,半圆形地撑着很多剖成半片的鱼,鱼皮朝外,横向,远远一看仿佛还在朝一个方向游着。

      石火塘中间是几根粗壮的杏树木,已经燃起,火势很大,稍稍走近已觉得手脸炙热。杏树木没什么烟,只有热流晃动。那些横插着的鱼经热流笼罩,看上去更像在水波中舞动。

      烤了一会儿,鱼的朝火面由白变黄,由黄转褐。工人们就把它们取下来,把刚才没有朝火的一面平放在火塘余烬中。不一会儿,有烟冒出,鱼的边角还燃起火苗,工人快速用铁叉平伸进去,把鱼取出,搁在一个方盘卜,立即向顾客的餐桌走去。

      有几条鱼的边角还在燃烧,工人便用黑黑的手把那些火捏灭,或把燃烧的边角摘下,两三个动作做完,正好走到餐桌边。

      餐桌边坐着的全是黑森森的大胡子,少数还戴着黑圈压住的白头巾或花格头巾,就像阿拉法特。他们伸出粗粗的手指,直接去撕火烫的鱼,往嘴里送。

      工人又送上一碟切开的柠檬和一碟生洋葱,食客用右手挤捏一块柠檬往鱼上滴汁,左手捞起几片洋葱在嘴里嚼。然后,几只手又同时伸向烤鱼,很快就把烤得焦黄的外层消灭了,只剩卜中层白花花的肉。这使食客们有点扫兴,便稍稍休息一会儿,桌边有水烟架,燃着刺鼻的烟块,大胡子们拿过长长的烟管吸上几口,扑味扑味地。烤鱼两边焦黄的部位又香又脆,很多食客积蓄多时来吃一顿,为的就是这一口。因此,吃烤鱼总是高xdx潮在前,余下来的事情就是以鱼肉果腹了,动作节奏开始变得缓慢。中间的鱼肉是优是劣,主要是看脂肪含量,脂肪高的,显得滑嫩,脂肪少的,容易木钝,近似北京人说的“柴”。但是,“柴”的鱼肉容易成块,滑嫩一点的彭讨良艰旧手指捞取,何况大胡子们的手指又是万肠样粗。这就需要用面饼来裹了,伊拉克的面饼做得不错,但在这种鱼棚里是不会现摊面饼的,工人们便从一个像行李袋一般大的破塑料包里取出一大叠早就摊好的薄面饼,一失手全都洒落在油腻的泥地上,没有人在意,一张张捡起来,直接送上餐桌。

      食客一笑,左手托薄饼,右手捞鱼肉,碎糊糊的捞不起,皱皱眉再慢慢捞,捞满一兜,夹几片洋葱,一裹,就进了嘴。在现今的伊拉克,这是一餐顶级的美食了。我在石火塘前出了一会儿神,便坐在餐桌前吃了一点。旁边有位老人见我吃得太少,以为我怕烫,下不了手,便热情地走过来用手指捞了一团一团的鱼肉往我盘子里送,我一一应命吃下,但觉得再坐下去,不知要吃多少了,便站起身来向外溜跪。棚外就是底格里斯河,我想,今天晚上的一切,几千年来不会有太大变化吧?底格里斯河千载如一,无声流淌,而人类生态的最根本部位其实也没有发生多大变化。狄德罗说,现代的精致是没有诗意的,真正的诗意在历久不变的原始生态中,就像这河滩烤鱼。

      又想起以前在哪本书里读到,好像是在阿拉伯历史学家写的书里吧,早在公元六世纪,中国商船就曾从波斯湾进入两河,停泊在巴比伦城附近。

      那么,中国商人也应该在河滩的石火塘前吃过烤鱼。吃了几口就举头凝思,悠悠翅挤寸比着故国江南蟹肥虾蹦时节的切脍功夫。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五日,巴格达,夜宿R朋hoed旅馆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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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影幢幢

      从伊朗出关,刚刚走进巴基斯坦的铁栏门,所有的女士都欢叫一声,把头巾摘下了。

      迎面是一间肮脏破旧的小屋,居然是移民局所在。里面坐着一个棕皮肤、白胡子的胖老头,有点像几十年前中国大陆农村的村长,给我们办过关手续。

      破旧的桌子上压着一块裂了缝的玻璃,玻璃下很多照片,像是通丝材E,一问,果然是。

      在通缉犯照片上面又盖着一张中年妇女的照片,因泛黄而不镇知直红均E,一问,是他太太。

      两次一问,关系融洽了,而我们的女士们还处于解除束缚的兴奋中,不管老头问什么问题,都满口“咆、咆”地答应着。男士们开起了玩笑:“见到白胡子就乱叫爷爷,怎么对得起……”

      我知道他们想说怎么对得起家里的祖母,但他们似乎觉得不稚,没说下去。女士们一点不生气,还在享受一个自由妇女的幸福,但我看到她们摆动的肩膀背后,满墙都轰与直缉犯的照片。

      老人在我们的护照上签一个字,写明日期,然后盖一个三角章。其实三角章正在我们手里玩着,他要过去盖完一个,又放同原处让我们继续玩。不到几分钟,一切手续都已结束,这与我们以前在其他国家过关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走出刁、屋,我们见到了前几天先从德黑兰飞到巴基斯坦去“打前站”的吴建国先生,他到边境接我右1来了。我们正想打招呼,却又愕住了,因为他背后贴身站着两名带枪的士兵。巴基斯坦士兵的制服是一袭裙袍,颜色比泥土稍黑,

      又比较破旧,很像刚从战场上爬回来的,没有任何花架子。吴建国一转身他们也转身,吴建国上前一步他们也上前一步,可谓寸步不离。我们没想到吴建国几天不见就成了这个样子,而他老兄则摘下太阳眼镜向我们解释,说路上实在不安全,是巴基斯坦新闻局向部队要求派出的,“连我划厕所也跟着。”他得意地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都忍不住扑味一声笑了,说:“那你也该挑一挑啊。”原来两名士兵中有一个是严重的‘,斗鸡眼”,不知他端枪瞄准会不会打到自己想保护的人。

      吴建国连忙说:“别光看这一个,人家国家局势紧张,军力不足,总得搭配。你看这另一个,样子虽然也差一点,却消灭过十二个敌人。”旁边那个军人知道他的“首长”在说他,立即挺胸作威武状。

      此后我们努力把吴建国支来支去,好看看两名士兵跟着他东奔西跑的有趣情景。相比之下,那位“斗鸡眼”更殷勤,可能是由于他还没有立功。

      突然我们害怕了,心想如果谁狠狠地在吴建国肩上擂一拳,“斗鸡眼”多半会开枪。他现在已经很瞥惕,觉得我们这批可疑.人员有什么资格在他的“首长”面前没大没刁、地瞎起哄。

      进人巴基斯坦后我们向一个叫奎达(Quetta)的小城市赶去。距离为七百多公里,至少也得在凌晨一时左右赶到。

      这条路,据曼苏尔医生说,因为紧贴阿富汗,比札黑丹一带还要危险,至少巳经险过缅甸的“金三角”',是目前世界上最不能夜间行走的路。

      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不可能等到明天,只能夜间行走。理由很简单,边境无法停留,而从边境到奎达,根本没有一处可安全歇脚的地方,只能赶路。

      危险的感觉确实比前两天夜间赶路更强烈了。这种感觉不是来自荒无人烟,恰恰相反,倒是来自人的踪迹。

      路边时时有断墙、破屋出现,破屋中偶尔还有火光一闪。

      过一阵,这个路口又突然站起来两个背枪的人,他们是谁?是警察吗?f巨他们故意不看我们,不看这茫茫荒原上惟一的移动物,因此“故意”得让人毛骨惊然。正这么紧张地东张西望,我们一号车的马大立通过对讲机在呼叫:“右边山谷转弯处有人用手电在照我们,请注意!请注意!”我们朝右一看,果然有手电,但又突然熄灭。

      对讲机又传来五号车袁白的呼叫;“有一辆车紧跟着我们的车队,让它走又不走,怎么办?"

      前面路边有两个黑色物休,车灯一照,是烧焦的两个车壳。再走一段,一道石坎下蹲着三个人。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蹲在这里做什么?

      正奇怪,前面出现了一辆崭新的横在路边的小轿车,车上还亮着灯,有几个人影。我们的心一紧,看来必定会遇到麻烦了,只能咬着牙齿冲过去。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冲,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五号车的车轮爆了。车轮*****的声音会响到这种程度,我想是与大家的听觉神经已经过丁敏感有关。其他四辆车的伙伴回过神来,当然也就把车停了下来。这架望越曰肠辆横在路上的小轿车紧张了,立即发动离去。我想不管这辆车是善是恶,我们这种一声巨响后突然停住似乎要把它包围的状态,实在太像一队匪徒了。

      在我们换轮胎的时候,走来两个背枪的人,伸出手来与我们握。我抬头一看,是两个老人,军装已经很旧,而腰上缠着的子弹带更是破损不堪。

      竟然是这样的老人警卫着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段?我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从脸色到服装都才是像沙漠老树根的老人,向沙模走去。他们没有岗亭,更没有手机,真的出了事管什么用呢?

      我相信今天夜里我们的车队一定遇到了好几批不良之徒,因为我想不出这么多可疑人迹在这千里荒漠间晃动的理由。但我们蹿过去了,惟一的原因是他们无法快速判断这样一个吉普车队的职能、来源和实力,而车身上那个巨大的凤凰旋转标志,又是那么怪异。

      半夜一时到达奎达,整个小城满街军岗,找不到一个普通人。

      除了早晨在曼苏尔医生手里拿到过一个煮蛋外,中餐和晚餐都没有吃过,可是饿过了劲,谁也不想动了。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日,巴基斯坦奎达,夜宿Serna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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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永恒的坐标

      终于来到了奥林匹亚。

      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风景,在快要到达之时就已经是密树森森、清溪浅浅,道路、房舍也变得越来越齐整,空气间洋溢着一种不知来自何处的自然清香。一脚踏人这个休育圣地,伪卜定会猛然停步;无数苍老的巨石,不管是当年的楼础、殿基还是雕塑,全都从千年的颓弛或掩埋中踉跄走出,整整规规地排列在大道两旁。就像无数古代老将军们烟尘满面地站立.着,接受现代人的检阅。这条大道看不到尽头,只知道它通向一个最简单的终点:为了人类的健康。

      见到了宙斯神殿和希拉神殿,搞清了古代每砂白孟动会前点燃圣火的路线,抬头仰望无数石柱,终于明白,健康振封也们的宗教。

      走进一个连环拱廊,便到了-.人类黎明期最重要的竞技场。残彭直四周的观众看台是一个绿草茵茵的环形斜坡,能坐四万人.中间有几个石座,那是主裁判和贵宾的席位。实在忍不住,我在这条神圣的起点性跑道上跑了整整一圈。许戈辉在一旁起哄:‘耿雨老师跑得不对,古代奥运选手比赛时全都一丝不挂!"

      我说:“这要怪你们,当年这里没有女观众。”确实,当年有很长时间是不准女性进人赛场的,要看,只能在很远的地方。据说,进门左侧背后的大山坡上,可让已婚女子观看,未婚女子只能在进门正前方一公里处的山头上远眺。许戈辉说:“原以为运动场是少女挑选如意郎君的好地方呢!"

      听这里的人介绍,当年有一沪个母亲化妆成男子进人赛场观看儿子卜嚷,)L子获得冠军她一声惊呼露出女声,上前拥抱又露出女形。照理应该惩罚,但人们说运动冠军一半是人一半是神,我们怎么能惩罚神的母亲?此端一开,渐渐女性可以人场观看比赛了。

      把智力健康和肢体健康发挥到极致然后再集合在一起,才是他们有关人的完整理想。我不止一次看到出土的古希腊哲人、贤者的全身雕像,大多是须发茂密,肌肉发达,身上只披一幅布,以别针和腰带固定,上身有一半担露,赤着脚,偶尔有鞋,除了忧郁深思的眼神,其他与运动员没有太大的差拐叨。别的文明多多少少也有这两方面的提倡,但做起来常常顾此失彼,或流于愚勇,或流于酸腐,或追慕骑士,或仿效寒士,很少两相熔铸。因此,奥林匹亚是永恒的世界坐标。

      我历来认为各种文明自成结构,很难拆开了作局部比较,但在奥林匹亚,我明确无误地感受到了古代中华文明的差距。这个差距的产生,不是由于局部,而是关及.人的整体。

      中华文明较少关注个体意义和机体意义上的自我,在人际关系上做了太多的文章。结果,真正的健全缺少标志,也缺少赛场。只有一些刃侧险的个人,在林泉之间悄悄强健,又悄悄衰老。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日,希腊伯罗奔足油胶半岛的奥林匹亚(olylll禅a),夜宿Eu哪旅馆

      每人心里一亩田种桃种李种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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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场一片哭声

      奥林匹亚划匕心良难放下,这么远的路回到雅典,还专门找了一个奥林匹克旅馆住下。

      为了把奥林匹业的感觉延续下去,我们又到雅典市内的现代奥林匹克运动场看了看。这是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的起点,一八九六年世界第一届现代奥运会在这里举行。运动场呈马蹄形,就像现在我们常见的体育场切去一端,横断面正对大街,十分奇特又十分壮观。全部观众席都用大理石砌造,一百多年居然洁白如新。

      一九九六年奥运会正逢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的一百周年,希腊.人想,现代世界什么也轮不上我们,这一百周年的奥运会总该在它的发生地举行了吧?他们一厢情愿地算定那一届的主力讨又一定能争取到,那天晚上就在这个运动场,座无虚席,全带来了礼花和香缤,准备用希腊语向着千年前的圣哲、百年前的先辈高喊一声。

      但是,他们最终听到的胜利者是美国亚特兰大,愣了一下,然后全场一片哭声。

      其实岂止全场,那些天整个希腊都在哭泣。从国家领导到民众都表示,希腊再也不申办奥运了,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带着锥心泣血般的大悲哀,就像一位老母亲招不回自己的儿子,宣布要斩断亲隋关系。

      奇怪的是,这样的宣布在世界上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今天的世界多么现实,谁也不再理会历史血缘和文化伦理。希腊人感叹了几声“可口可乐打败了奥运精神”,然后决定放弃以前的宣布,重新召唤离家多年的儿子。结果,我们知道,希腊申请到了二00四年奥运会的主办权。又有一个更新更大的奥运体育场在雅典落成,但估计,开幕式还会到这个一百多年前第一届奥运会的会场来举行,至于圣火,当然应该在两千五百年前的奥林匹亚点燃。开幕式上的表演,我想不必花哨,只要狠狠地做足古代的文章,希腊有这个资本。

      身边有人在问:如此朴实的雅典,连五星级宾馆镯时反难找到,能承受得了一次奥运会吗?我想是可以的,理由是,两千五百年前,许多国家还不知道在哪里,希腊已把大规模的体育比赛组织得井井有条。当时希腊的各个邦国心照不宜,任何战争都为体育竞赛让路。至今许多比赛规则,在当时已经制定。这种惊世骇俗的早期组织天才,不可能全烈黔民灭于这个人种、这块土地。

      一九九九弃十月二日,希腊稚典,夜宿Royalolympic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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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枯萎属于正常

      离开卢克索向东,不久就进入了浩瀚的沙漠。这个沙漠叫东部沙漠,又名阿拉伯沙摸。

      穿行沙漠对我来说早已不是第一次,但刚刚还在古代遗迹中感叹.人类文明的恢宏久远,没几步却跨进了杳无人烟的荒原,这种对比经验却从未有过。连个过渡也不给,使得几天来沉浸于历史文化中的眼神不知往何处搁置,一时显得十分慌张。

      一切都停止了。没有了古代和现代,没有了文明和野蛮,没有了考察和推断,只剩下一种惊讶:原来人类只活动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原来我们的历史只是游丝一缕,在赤地荒日的夹缝中飘荡。

      眼前的非洲沙漠,积沙并不厚。一切高凸之处其实都是坚石,只不过上面敷了一层沙罢了。但是这些坚石从外面看完全没有棱角,与沙同色,与泥同状,累累团团地起伏着,只在顶部呈现出淡淡的黑褐色,使每一个起伏在色调上显得更加立体,一波波地涌向远处。

      远处,除了地平线,什么也没有。

      偶尔会出现一布呀舒迹:在寸草不生的沙砾中突然生出一棵树,亭亭如盖,碧绿无瑕,连一片叶子也没有枯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地母.单?独为它埋设了一条细长的营养管道?但是光有营养也没有用,因为它还必须面对日夜的蒸发和剥夺,抗击骇人的孤独和寂寞。

      由此联想,人类的一些文明发样地也许正像这些树,在千百万个不可能中挣扎出了一个小可能。从树叶丛中看,似乎很成气候;从整体环境看,始终岌岌可危,谁也无法保证它们的存活年限。

      有人为各大文明的终于枯萎疑惑不解,其实,真正值得疑惑的是它们中的某一个异数何以能够持续,而枯萎则属于正常。

      正这么想着,眼前的景象变了,一看手表已过下午四时,黄昏开始来到。沙地渐渐蒙上了黯青色,而沙山上的阳光却变得越来越明亮。没过多久,色彩又变,一部分山头变成炉火色,一部分山头变成胭脂色,色块在往顶部缩小,耀眼的成分已经消失,只剩下晚妆般的艳丽。车队终于驶出了沙地丘陵,眼前平漠千顷。暮色已重,远处的层峦叠嶂全都朦胧在一种青紫色的烟霞中。

      时天地间已经没有任何杂色,只有同一种色调在变换着光影浓淡,这种一致性使暮色都变得宏伟无比。

      谁料,干顷平漠只让我们看了一会,车队蹿进了沙漠谷地,两边危岩高耸,峭拔狰狞,猛一看,就像是走进了烤焦了的黄山和庐山。天火收取了绿草青松、爆布流云,只剩下赤露的筋骨在这儿堆积。

      像要安慰什么,西天还留下一抹柔艳的淡彩,在山岩背脊上抚摸,而沙漠的明月,已朗朗在天。

      我想,这一切都与人类文明没有什么关系,但它无可置疑的壮美,而且万古不息。人类所做的,只是悄悄地找了一个适合自己居住的小环境而已,须知几步之外,便是茫茫沙漠。

      文明太不容易,真应该好如雀乡惜。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七日,埃及东部古尔代盖(Hm砂lada),夜宿巧ckAll班tro。扁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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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寻找底线

      大屠杀纪念馆坐落在耶路撒冷城西的赫哲山旁,纪念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德国纳粹屠杀的六百万犹太.人。进人主厅,每个男人都要从一位老汉手中接过一顶黑色小纸帽戴上。主厅黝暗,像一个巨大的洞窟。屋顶有一扇窗,一束光亮进入,直照地下一座长明火炬。火焰燃得宁静,不露声色地把镌刻在地上的那些’‘现代地狱”的地名一一显现出来。

      中间有一个小的讲台,每年五月的一天,以色列的总统和总理都会站到这里,全城汽笛长鸣,各行各业立即停止一切工作,悼念两分钟。

      离开主厅时,我把黑纸帽还给门口的老汉,说声谢谢,老汉点一点头,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指了指东边。东边,我没有料到,会有一布月上我泪流不止的所在。那是一座原石结构的建筑,门口用英文写着:亚伯拉罕先生和他的妻子伊蒂塔,建造此馆纪念他们的儿子尤赛尔(Uziel),尤赛尔一九四四年在奥斯维辛被杀害。但.是,这并不仅仅是一个私.人的纪念,因为还有一行触目惊心的字:纪念被纳粹杀害的一百五十万名犹太儿童。

      进人这个纪念馆要经过一条向下延伸的原石雨道,就像进.人最尊贵的法老的墓道。所有的人都低着头沉重地往前走,没想到一拐弯,就看到雨道尽头一幅真.人大小的浮雕。是一张极其天真愉快的儿童的脸,年龄在三四岁之间,浮雕下分明写着他的名字:尤赛尔。

      儿童的笑脸具有如此大的震撼力,是找以前没有感受过的,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心想,年迈的父母要在白己死亡前用这么多石头留住儿子的笑脸,这样的举动不能不触动人类最基本的良知。

      从尤赛尔的浮雕像再向里一转,我肯定,所有的人都会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因为眼前一片漆黑的背景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儿童笑容。男孩,女孩,微笑的,大笑的,装大.人样的,撒娇的,调皮的都有。短发似乎在笑声中抖动,机灵全都在眼角中闪出。但他们,全被杀害了!

      这些从遗物中找到的照片,不是用愤怒,不是用呼喊,而是用笑容面对你,你只能用泪眼凝视,一动不动,连拿手帕的动作都觉得是多余。

      我不敢看周围,但已经感觉到,右边的老人已嘎咽得喘不过气来,左边一个年轻的妻子一头扎在丈夫怀里,丈夫一只手擦着白己的眼泪,一只手慰抚着她的头发。大家终于挪步,进人一个夜空般的大厅。上下左右全是曲折的镜面结构,照得人就像置身太虚。不知哪里燃了几排蜡烛,几经折射变成了没有止境的烛海,沉重的夜幕又让烛海近似于星海,只不过每颗星星都是扑扑腾腾的小火苗。

      这些小火苗都是那些孩子吧?耳边传来极轻的男低音,含糊而殷切,是父亲们在嘱咐孩子,还是历史老人在悲枪地嘟哦?

      走出这座纪念馆的每个人,眼睛都是红的。大家不再说话,慢慢走,终于走到了一座纪念碑跟前。内弧形的三面休直插云霄,它纪念的是一切在反抗法西斯的斗争中牺牲的英雄,没有国界,不分民族。

      法西斯摧残的不仅仅是某个民族,而是全人类,所以全人类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不远处的墙角里放着一条小木船,旁边挂了一个说明,原来这条小木船是荷兰的反抗者组织在那最险恶的年月每天探夜用来偷渡犹太人的,一条船至多能坐三个人,加上另外几条,居然解救出七千多人。怪不得纪念馆周围的花坛、草坪上刻有大量感谢牌,感谢当年解救过犹太人的各国人民和各种组织。每个感谢牌边还种一棵树,如今已浓荫蔽天。

      我很看重耶路撒冷有这样一座纪念馆,因为有它存在,多种宗教纠纷和民族冲突碰到了一条真正划分大善大恶的底线。有了底线,也就有了共同语言。

      记得去年寒风凛冽的一天,我曾来到德国柏林的一个老式体育场,希特勒在那里举办过奥林匹克运动会。那次运动会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世界.上很多国家的抵制,因此当年这个体育场内的景况,是既嚣张又凄凉的。那些国家对希特勒的军事*****无可奈何,但敢于抵制奥运会,原因就在于这次打扮出了一个文明的姿态,摇晃出了一个文化的美名,这就有机会让他看一看文明的底线了。对野曾无可理喻,但野兽居然也念叨起奥林匹克,那就可以对它有态度了。

      在罗马时,处处都避不开墨索里尼的影子,事实上他在保存和弘扬古代文物方面真是做了不少大手笔的事,有时还能在电台听到他哟年演奏的乐曲,可_见他对一般意义上的文明并不陌生;但作为法西斯头子他逾越了底线,因此也就成了一个历史的罪人。

      文明可以成为一种点缀,但文明有最终指向。正是这种最终指向,维护了人类。

      一九九九年十月三十日,那路撒冷,夜宿Ren碗。.ce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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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忽闪的眼睛

      突然接到当地新闻官通知,今天是巴格达建城纪念日,有大型庆祝活动,如果我们想拍摄报道,可获批准。我们问:“萨达姆总统参加吗?”回答是:“这个谁也不可能知道。如果来,你们真是太幸运了,"那就去一下吧。

      由新闻官带领,我们到了离市区很远的一个体育场。看台上已坐满又尼众,高官们也正逐一来到,主要是穿军装的军官。

      沿途士兵一见军官不断地做着用力顿脚状的行礼动作,而军官们一下车则一一互相拥抱,用胡子嘴在对方的胡子脸上亲来亲去。他们的高级军官都太胖,但军装设计得很帅气,尤其是帽子,无论是大盖帽还是贝雷帽都引人注目。在花白头发上扣上一顶贝雷帽真是威武极了,连身体的肥胖都可原谅。

      经过层层岗峭,我们这批人全被当作了拍摄记者,直接被放到了体育场中心表演场地上。同伴们觉得我什么摄影机也没带,又酉装笔挺,在人家的表演场地上晃悠三四个小时不是事儿,我觉得这样自由的方位才有意思。忽然看见主席台的贵宾席上有一位先生一边向我招手一边在一级级地往下挤,定睛一看,是中国驻伊拉克大使张维秋先生。张大使执意要我坐到贵宾席去,我则告诉他,在戒备森严的中心我居然能在这么大的草地卜自由自在地窜来窜去,求之不得。大使立即明白,笑了笑也就由我去了。

      今天这么大的活动,外国媒体只有我们一家,再加上韦人军、谢迎、桂平几位都穿着印有“凤凰卫视”字样的鲜红工作服,长长的摄像机往肩上一扛,成了庆祝活动开始前全场最主要的景观。

      忽听得山呼海啸般一阵欢呼,我以为萨达姆到了,转身一看,哪里啊,原来只是我们的韦大军把摄像机转向了这个方向,这个方向的观众兴奋了。那边又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喧嚣,也没有别的事,只是觉得韦大军在这边停留时间太长,嫉妒了。

      有一大方阵的荷枪士兵席地而坐,我试探着走进他们的方阵,想拍张照,没想到从军官到士兵都高兴得涨红了脸,当然不是为我,为摄影。

      有几个等待参加表演的漂亮姑娘你推我操地来到我们跟前,支支吾吾提了个要求,能不能拍张照,我们一点头,她们就表情丰富地摆好了姿势,快门一按,她们欢叫一声像一群小鸟一样飞走了。她们压根儿没想过要照片,只想拍照。一位坐在看台前排的老太太不断向我示意,让镜头对准她一下,我好半天才弄明白她的意思,这对韦大军来说是举手之劳。事后,她一直激动地向我们跷着大拇指。

      这种渴望着被拍摄而不想要照片的情景,我们都是初次遇到,甚觉不解。但我又突然明白了,告诉同伴们:这就像在山间行路,太封闭、太寂寞,只想唱几声,却谁也不想把歌声捡回。渴望被拍摄,就是渴望用自己的形象哼两声。

      萨达姆终于没有来,新闻官解释说他太忙了。庆祝活动其实就是一次广场表演,内容是纵述巴格达的历史。这种广场表演中国早已做得炉火纯青,从场地设计到服饰道具看,这里只够得上中国县级运动会的水平。但是,当他们追溯巴格达的悠.久历史,一大群演员赤着脚、穿着旧衣服走过宽阔的表演场地时,你会感到一种从夕卜貌到神情都无可替代的古今一致,两河文明和巴格达的历史,就是这样的脚踩踏出来的。

      接下来表演远近各国对巴格达的臣服和朝觑,载歌载舞,颇为夸张,估计坐在贵宾席里的各国大使看了会发笑。我怕看到有中国人前来朝魏的表演,结果倒是没有.松了一口气。

      这时满场早已战鼓隆隆,战争开始了。敌人很多,一拨一拨来,一仗一仗打,我看得清的,是打犹太人、波斯人和鞋鞋人心有些仗,不知是和谁在打,赶紧去找新闻官,他很有把握地回答:"e此m尹enem尹”―反正是和“敌.人”在打。

      突然场上好看起来了。一边是一大群剿悍的马队,一边是一大群赤膊的士兵,狭路相逢。马队中先蹿出一骑,围着赤膊士兵奔驰一圈,然后整个马队就与赤膊士兵穿插在一起了。反复穿插的结果是,全体赤膊士兵都伤卧疆场,辽阔的体育场上,只见满地都是他们在挣扎,这个景象很有气魄。

      胜利者的马队又一次上场,踱着骄傲的慢步,完全不顾满地挣扎的敌兵,突然,两匹胜利者的马因劳累而倒地,骑士卧倒在它们跟前悲哀地抚摸着。马队回去了,倒卜的马和骑士还在。没有想到,两匹马慢慢地挣扎起来。在全场的掌声中去追赶自己的队伍。

      看到这里,我心头一热,占代战争并不重要,只是在这些部位,我看到我的艺术家同行在工作了。我的同行,你们在哪里?你们只要稍稍动作,我都能发现和捕捉,不管你们是否动作在整体不喜欢的作品里。你们的日子,乞断导还好吗?

      很快艺术家又休息了,或者说被自以为是的官员们赶走了,场上出现两个小丑,一个美国,一个以色列,边讲些愚蠢的话,边影随斯科。由于这两个小丑,新的战争爆发,卜面的表演都是现代军事动作的模拟,没法当艺术看了。

      表演结束散场时,我们随便与观众闲聊。见到一位很像教授的儒雅老人,我们问:“为什?么你们国家与很多国家关系紧张?”老人回答:“因为巴格达太美丽了,他们嫉妒。”

      抓住一位要我们拍照的十四岁女孩,问她:“你是不是像大人们一样,觉得美国讨厌?”没想到她用流利的英语回答:“你是指它的人民还是它的政治?人民不讨厌,政治讨厌。它没有理由强加给别人。”

      “你讨厌美国政治,为什么还学英语?"

      回答竟然是:“语言是文化,不一定属于政治。”天哪,她才十四岁。

      她的年龄和视野,使我们还不能对她的讨厌不讨厌过于认真,但她的回答使我高兴,因为其间表现了一种基本的逻辑规范和理性能力。这片土地,现在正因为缺少这种雨露而燥热,而干早。

      不必向别处祈求这种雨露,它正蕴藏在孩子们忽闪的眼睛里。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六日,巴格这,夜宿Raa卜e曰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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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赤脚密如森林

      今天惊心动魄。

      昨天半夜到奎达才知道,这里去伊斯兰堡还非常遥远。

      没有直路,只得到南方去绕,今夜最快也得在木尔坦(Mult阴)宿夜。

      但是,不管从地图上看还是向当地人打听,绕道到木尔坦有九百多公里!

      开出去不久就明白糟了,这是什么路呀,九百多公里开十六个小时都是快的。

      高低不平的泥路使我们担优,但最惊人的还是路边的景象。到处都是灰土,连每棵树乍一看都像是用泥土雕出。树下是堆积如山的垃圾,垃圾上站着无数双赤脚。这儿的人似乎都不大喜欢洗脸理发,更逞论洗衣,因此也像是用泥土雕出。

      今天不是星期天,但孩了河门都站在这里。有几个在卖一块块的面食,面食上有绿点,那是豆角,有红点,那是颜色,但更多的是黑点,那是苍蝇。

      房子全是泥砖,用石灰刷一下便是奢侈,而这些奢侈现在也均已脱落。

      有人说这里的老百姓极端贫困,却有少数权势者因受贿而暴富。但是这些富人在哪里造了房?我们一小时一小时地走了那么远,怎么没有见到稍稍像点样的一间房子?我知道,我们已经行进在历史悠久并以富庶著称的印度河流域。印度河流域怎么可能这样?

      我不断在心里警告自己:千万不要以偏概全,更不要以别处景象作不公平的比较。于是暂不作为结论,只是让车不断往前开,以便让景观尽可能充分地展开。有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便把车停下来细看,再与各位同伴交换意见。

      最后,当我发现已经在这个地区整整行驶了一千五百多公里,就不能不作出判断:不管我们尚未抵达的这个国家的首都如何漂亮,辽阔的印度河平原的极大部分,无可掩饰地呈现出一种最惊人的整体性贫困。

      对于贫困我并不陌生,中国西北和西南最贫困的地区我也曾一再深人。侄叨肠种贫困,至少有辛勤的身影、奋斗的意图、管理的痕迹、救助的信号,但这一切在这里很难发现。因此,惊.人的不是贫困本身。

      我们从伊拉克和伊朗过来,对比之下这里非常自由。自由得没有基本的多5叠规则和卫生规范,自由得可以在大路边作任何搭建,自由得有那么多人在.无事闲逛。我们已经在这“国道”边看到五六十个小镇了吧,所有镇子的道路旁永远站满了大量蓬头垢脸的人,互相看来看去。从小孩、青年、壮年到老年,好像互相要看一辈子,真不知他们靠什么获得食品。

      在这里我可断言,一路上感到的最渗痛景象,不是石柱的断残、城堡的倒塌、古都的湮灭,而是在文明古国的千里沃野上,刀仪些不上学的孩子咐1的赤脚,密如森林。已有充分的考古材料证明,印度河文明在公元前三千年,即距今五千年前已经高度发达。发达到什么程度?光从莫亨朱达罗(MohenjoDaro)出土的建筑遗迹看,不仅宏伟而且坚固,设计精致而科学,很多私.人住宅已有优良的浴室,而城市里的打脉系统让今天的专家也由衷称赞。这种文明还传播到两河流域,在那里挖掘到的四千三百多年前的遗址里,有印度河文明的不少器物。

      我们知道早在三千五百年前印度河文明已经退出历史舞台,把地位让给了人类的其他几个古文明,但这个地方会衰败到这个样子,却是以前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以前我们完全不知道实际情况,却习惯于用公式化的理论作出统一的解释,譬如解释衰败的原因总说是受到了外族的侵略和掠夺。如果这种解释成立,那也已经过去了很州是久。这个国家自治已有五十三年,完全独立也已有四一t一四年,作为一个农业国,土地没有被夺走,河流没有被夺走,气候没有被夺走,西方文明还为它留下了世界瞩目的自流灌溉系统,振兴和自强的机会,可以说年年月月渊阿良充分,但都失去了。

      就近期原因而言,可能是由于陷人了与邻国的军备竞赛,可能是由于走马灯般的政局更迭,可能是由于举世闻名的官场腐败??一不管是什么,都需要有一次文明意义上的反省。文明的沦落,原因之一是失去了反省功能。刚刚想了一下又上路了。一路行去,真可以说是步履维艰。如果发现有一小段远年的沥青路,各车的司机就在对讲机里欢呼起来,但欢呼声立即噎住在狂烈的颠簸中。按照新来的节目主持人孟广美小姐的说法,五脏六腑全颠在一起了。

      转眼沥青路结束,车窗前立即蒙上一片黄尘,像是突然下坠于黄海深处,怎么也泅不出来了。

      路上的车不少,都强光照射,开得野蛮,横冲直撞,不顾一切地抢占着极狭的路面。我们的对讲机里不断传来第一、第二辆车发出的一个个普报:“三辆严重超载的手扶拖拉机从右边冲过来了‘一头骆驼!三辆驴车!"“两条牛横在路口!”……

      一算,已经开了整整十六个小时,木尔坦还不知道在哪里。司机们开始想骂人了,但刚刚骂出半句又拿起了对讲机,说:“此时此刻,大家干万不要浮躁,不要浮躁!"

      沿途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购买食品,大家都已十几个小时没有任何东西下肚了。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日,巴基斯坦木尔坦,夜宿假日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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